她在得知他就读了一所普通高中后打来电话,问他为什么?
他懒得解释,林蔚转头去联系校长,花钱给学校新盖了一栋实验楼,让老师们多多关照他。
那所高中虽然普通,但离家近。
放学后,老城区会有满满的烟火气,他不喜欢骑单车,总一个人穿过街巷慢慢回家。
一路途径四季的风景、喧嚣的餐铺、流浪的猫狗和接送小孩的家长,某些时刻,能给他带来沉浸式的幻想。
——就好像,和爸妈一起走在路上的小孩里,多了他一个。
雨势又大了起来。
沿街的窗户被风吹开,雨丝飘进来。
角落里的沙袋被反复击打,终于在某一刻漏出了沙。
祁星牧额头渗了一层薄汗,摘掉护腕,坐在武馆门口的椅子上看雨。
武馆的老大爷见他一直揉手腕,就找了瓶跌打药酒给他:“扭着了?”
祁星牧没要药酒,因为不喜欢它的味道:“沙袋被我打破了,换新的吧。”
“这孩子。”老大爷无奈地笑,坐在旁边,跟他一起看雨。
武馆是大爷儿子开的,生意不好,儿子撒手不管去别处发展了。
倒闭前夕,大爷正在打包卖废品。
少年走进来,给了他一笔钱,说这武馆他喜欢,不要关。
那笔钱不仅能够涵盖房租水电,给到大爷每个月的工资甚至还得交税。
于是,武馆一开就是十年,可少年也不是每天来,偶尔心情不好过来打会儿拳,坐下跟他聊聊天。
“老人家。”祁星牧垂着眼眸。
外面到处弥漫着水汽,树叶被雨水冲刷后青翠欲滴。
门缝下,几只小蚂蚁正试图突破玻璃门,闯进屋内没有雨的世界里。
“下周开家长会。”少年盯了一会儿蚂蚁,抬头望了眼屋外的雨,“我爸没空,你去吧。”
大爷笑着应了:“行啊。”
远处街尾,一个纤细身影撑着伞走过。
祁星牧猛然站起来,撞翻了身下的椅子。
大爷问:“怎么了?”
少年深邃的目光直直撞入雨帘里。
那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坐下来,揉了揉眼睛:“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雨下了一周。
一周后,雨过天晴。
学生发现食堂开设了新的窗口,想去打饭,却被告知不对外开放。
“那窗口是给谁开的?老师吗?”
“听说是给少爷开的。”
“哪位少爷?”
“就长得帅,不理人,总逃学,桌箱天天被情书塞满的少爷啊。”
“别开玩笑了,他真是少爷怎么不干脆把食堂承包了呢?”
“我路过办公室听老师们说,一开始他确实打算这么干,但现在的承包商是校长大舅子,校长跟少爷协商,说是单独给他开一个窗口做饭就好,让他不要太铺张……”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祁星牧走进食堂。
他不理会别人的视线,懒散地走到属于自己的窗口。
同学们抻着头,想看看少爷的食材究竟有什么不同,却见祁星牧愣愣地站住了。
窗口后的工作人员问他要吃什么,嗓音清脆。
尽管戴着白白的厨师帽和口罩,但祁星牧确信,自己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十年前,德钦的夏天,她陪他漫山遍野地疯玩。
时至今日,他仍能记起那年夏天的声音与气味,家里的老电视机沙沙响,需要拍一拍奥特曼才能呈像,镇上的石板路总在清晨日出前变得潮湿,随日头升起,人们从四面八方背着农产品来赶街,蔬菜瓜果铺满长街,马车的铃铛叮咚响。
下雨天,她在街上买了一柄小花伞。
她撑着伞,牵住他的小手,看人、看山,看一切能看的风景。
后来夏天结束了,他回北京。
临走前,她把小花伞送给了他,那把伞他用到了现在。
第二年,他特意买了许多小女孩喜欢的玩具背到德钦。
可是德钦没有她了。
他问村里人,村里人不记得。
他问镇上的人,镇上的人也没印象。
最后他跑去问卓嘎,小卓嘎记性不好,看着他笑:“不记得,来跟我玩过家家吧。”
奶奶说,那也许是一场梦。
再也许,是山里的仙女贪玩,溜出来陪他了,而现在,仙女回家了。
这些年,记忆褪色,却仍在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没有变,无论圆圆的脸蛋还是清澈的眉眼,一如十年前。
颂颂敲了敲手里的大锅勺:“喂,你到底要吃什么呀?”
少年忽然没来由得紧张了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捏成拳:“你怎么在这?”
颂颂嘿嘿笑。
笑得很甜。
第76章 结梦少年时(3)
食堂的角落。
祁星牧靠着椅背,手掌搭在餐桌边缘。
他偏头望着窗外的晴空,状似平静,但不停敲点桌面的指尖却暴露了他的不安。
颂颂:“你很紧张吗?”
他的心思被戳穿了,要强地说:“放屁。”
颂颂用筷子敲在他的手背,警告道:“你对我礼貌一点。”
颂颂对他有种气场压制,这都是因为那年夏天,颂颂仗着比他高,总在他闹脾气的时候带他玩名为“王子坐飞机”的游戏——夹在胳膊下,无限循环转圈,而他毫无抵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