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哪样?
湛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立时惊呼出声,什么也顾不得,扭身就去寻衣裳。
夏日的衣物自是轻薄,沾了水,同没穿也没什么区别了。
元衍揉了揉额角,合上了门,回头轻声向身后那慈祥的老者致歉,老者哈哈一笑。
片刻之后,湛君又来开门,不过语气很不耐烦,“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元衍无奈道:“我忙到现在才有空闲,再者,只怕不晚我还见不着你呢,你何时归来的?”
这话诚然在理,湛君确实也才回来没多久。
只是哪里肯叫他得意?
“再晚你也……”
“好了!”元衍抢道:“别拦着门了,快请陈老进去,怎好叫老人家等?”
只要不是对他,湛君一向是温良恭俭让,听说有老人家在门外,立刻侧了身子,恭声道:“夜里湿重,老人家快请进!”
元衍也朝身后老人家欠身,请人入内。
“郎君多礼,夫人多礼。”陈老捋髯笑呵呵道。
陈老走最前面,湛君紧随其后,元衍则缀最后。
湛君回过头,皱着眉看元衍,目意相询。
元衍不理会。
湛君心头不满,但对上老人家,还是满面春风,请了人坐下后,又亲手奉了茶。
陈老忙站起来接了,“岂敢劳烦夫人?实是惶恐。”又道:“郎君唤老朽来为夫人诊脉,时辰既晚,老朽还是先为夫人诊治为好。”
第108章
“诊治?”湛君甚是不解, 蹙了眉问:“我害了病?怎地我自己不知?”
陈平拈须笑道:“郎君召老朽来此,乃是为夫人心疾。”
原是为这个,湛君心里松了口气, 一双眼睛从陈平脸上滑到元衍脸上,又从元衍脸上滑回陈平脸上, 笑得恭逊温和,道:“劳您费心, 只我这病实在难治,不过好在无端并不发作,是以不算什么大碍,不管它也就是了。”
元衍高声道:“病也是能放任的么?这天下还没有陈老不能治的病症, 好好叫他瞧瞧。”
湛君有些不耐烦。倒也不是她不识好歹, 而是她这病确实没法子,她已然认了命, 不想管了。
“我说了, 治不了, 不过白费心力, 我不想看。”
“陈老都还没瞧, 怎么就治不了?”
瞧了又能怎么样?先生也只能减轻她发病时的痛苦, 旁人还能怎么办呢?
湛君本想据此争辩,可想到他素来独行其是, 辩也没用, 徒然叫自己生气, 索性闭嘴垂首,再不理会了。
这样一来, 她倒是没气着,元衍却心头冒火,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偏偏又拿她没办法。
陈平一言不发,笑意掩在长髯下。
他年近八十,耳目仍然聪明,小儿女这一番来往情态使他很觉有趣,因此并不出言相劝。
正僵持着,浴房的门忽地开了,元凌和鲤儿说着话一前一后走出来,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笑起来。
鲤儿比元凌先看见陈平这个生人,怔了下后伸手拉了拉元凌,小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弟弟。
元凌也不认得陈平,于是收起了笑。
兄弟两个原地站住了。
元凌侧着头打量陈平,眼神算得上放肆。
陈平仍笑呵呵的。他已然这样年岁,小孩子的失礼在他眼中只是率真的表现,况且元凌率真得可爱。
湛君却觉得面热,从座上站起来,斥道:“还不快过来,怎可见老者而不拜?这般失礼!”
鲤儿连忙牵着元凌上前。
鲤儿先行了礼,态度恭敬。
陈平捋着须,慈爱地朝他点了点头。
元凌倒也行了礼,且行礼时并不散漫,不过才直起身他就问抬头元衍:“父亲,他是谁?”
“鹓雏不可无礼!陈老是我贵客,来此是为你母亲诊治。”
“诊治!”元凌大惊,“母亲何时病了?”
鲤儿也慌忙朝湛君看去,一副惶急之色。
“只是为着我的心疾!并不是什么大事!”湛君忙蹲下、身抱住两个孩子,急声安抚道。
元衍在一旁冷笑:“心上有疾,也敢大言不惭讲无事,讳疾忌医到这种地步,可见她是没为你们想过。”
湛君抿紧了唇。
夜静悄悄的。
陈平收了手指,缓缓睁了眼。
“如何?”元衍语带急切,上半身微朝前探。
陈平并不应答,只是皱眉沉吟。
元衍亦皱起眉。
湛君自顾垂首,浑然不当己事。
元凌却耐不住,“我母亲究竟如何?”
“小郎君少安勿躁。”陈平笑着对元凌道,又转过头看湛君,“敢问夫人初次发病是何时?是何等情状?病发前可有征兆?”
“初发是在四年前的秋天,大抵也可以算五年前……征兆倒是没有……也许有,只我没察觉罢了……那段时间我恍惚得很,常不知不觉发怔,记性也差……不过那日的事倒记得清楚……天不大好,云青溶溶的,要落雨,我本来抱着鲤儿,而后不知怎地就失了神,混沌间听见有人唤我,我醒过来……鲤儿却不在怀里,我慌忙要找,才抬起头……鲤儿在十步之外玩得高兴,可是脚边有一条通体翠绿的蛇……我记得我大叫了一声,接着心口一疼,然后就再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