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讲了因由,二兄许久没说话。
她不哭了,二兄才又开了口,语气仍旧不善:
“我们便这样没本领,竟要你把自己估价卖出去!我们在外头奔命,为的人里头难道没有一个你?你倒是会寒人的心!文氏的事就此揭过,你要嫁,便挑一个如意的嫁,若是不想嫁,家里难道还留不得你?早同你说过,我们无能才会叫你受委屈,何须你如此?”
她又是一场大哭。哭完后更加坚定了心意。
礼走到纳征这一步,二兄归了家。
他真的很生气,因为觉着浪费了他的时间,因此不仅她被大骂了一通,连母亲也没能逃脱指责。家里闹完了,二兄亲自去见了文氏的长辈。
二兄出面,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文氏的人果然再不来了。
有了这样一件事,她想要成亲的心思淡了许多。她一点也不着急,她自己也清楚,她等得起,待到将来局势完全定了,天下的俊杰尽可以由着她挑,挑不到她还有父母兄弟,今天是好日子,明天也是好日子,她人生里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美丽的日子,就像明媚春日里拂过花树的风,温柔的,带着馨香,缓缓地流过去。
但是见到严行,这风倏然止住了。
见到他的那一眼,不止是风,万事万物,刹那间全然止住,好似时间走到了终结。
那是夏初的一个午后,淡淡的蓝天白云,湿热吻着人的脸。
她久病初愈,正是烦闷的时候,听了使女的提议出门游赏,行至湖边,看见千顷碧绿。
莲叶田田如华盖,风吹过有明灭的青光,目光的尽头,莲塘深处,一支粉荷,亭亭摇摇。
它是这荷塘里仅有的一支莲,还是菡萏的模样,将开未开。
她生出了爱美之人的独占之心,很想要,于是叫使女去找船,她要亲自去采。
可是找不到。
她觉着扫兴,但得不到又会不甘心,因此仍然在等。
等到日暮,天边烧起红云,船终于被人抬了过来。
但是那支莲不见了。
它凭空消失了,就像没有出现过。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她真的生了气,周遭的一群人全低下了头。
“喏,给你。”
那支莲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如同它的消失。
“好了,花送你,别不高兴了。”
晚风乍然而起,吹开了帷帽的一角。
她急忙掩住,轻纱贴在她面上。
白纱扬起的一瞬间——其实是来不及的,但是她还是看清了他的脸。
白鹭振翮而去,叫声回荡在天际。
外衣搭在他肩上,他的一只手拽着,他转过身,另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好了,快回家吧。”
她忽然很怕他也看见了她的脸,可是如果他真的没看见的话,她心里又觉得可惜,同时她也怕他就是为了她才出现在那里。
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开始了恐惧。
不过后来她知道不是,那湖是他常去的,他很爱凫水,不止是在咸安。
于是她决定就是他了。
母亲因为挨了二兄的骂,当时就赌气放言再不管她的事,可耐不住她百般央求,所以到底还是答应了她。
母亲想法子见到了人,回来之后便没有了先头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
她知道一定会是这样,因为他那张脸虽然比二兄差一些,但与幼猊却是分不出高下的。
幼猊听说了她这话,发起脾气来,骂她是瞎了眼,说他只会玩乐,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她当然要骂回去。
是的,他一无是处,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不在乎,而且她也不必在乎。
因为人是她定的,二兄也没有什么话说,请了人到严家去,不多时便议定了婚期。
出嫁的那日,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只有满心的欢喜,唯有却扇的那一刻,手腕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她抬起眼,看见他的笑脸,但觉得那并非是出自真心的模样。
后来他说那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想娶一位公主。
严氏是个大族,祖上很有些声名,如今衰落了不少,所以能迎来一位公主,哪怕是未来的公主,也是阖族求之不得的美事。
严行是他父母的幺儿,他母亲生他时有四十岁,于是很疼爱,所以家族虽然日益没落,但那一切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他放纵惯了,莫说上头的兄长们,便是父母,也是管不得他的,他怎会乐意多一个祖宗?父母的话可以不听,公主可是得罪不起的。他一直以为他是要娶表妹的。
表妹是姑母的独女,身世可怜。那位姑父短命,表妹生下来便没见过父亲,姑母据说不是个安于室的,很是闹了些话柄,后来不知何故竟暴毙了。姑母是父亲的亲妹子,虽然这妹子丢了他的脸,但甥女是亲骨肉,不能不管,于是接回了严家养,姑父家因对姑母很有些怨言,自然乐得如此,表妹到了他家后便再也没有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