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缜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停地给对方夹菜,无奈地笑了笑,搁下了筷子,他说:“你们两个记着,见了邻里,要是问起,要答你们已在严州过了礼,但因为亲友皆不在,所以只是草率行事,这次回来正是因为要宴宾客操办,莫要说错话。”
吴讷很是不以为意,“阿兄你如今是越发啰嗦了,听了几十遍的话,难道还会忘?”
吴缜笑道:“你记着就好。”又说:“还是紧着办,挑一个最近的好日子,我明日便去请张嫂。”
阿茵听了很高兴,但因为羞涩,低了头不敢抬起,只拿筷子一下一下戳碗里的粟饭。
吴讷道:“阿茵你先出去,我有话同阿兄讲。”
阿茵本就很听吴讷的话,又是如今这样的情状,吴讷的话还没讲完,她就已经丢了筷子跑了出去。
吴缜对弟弟道:“听一听你讲的话,语气至少要好一些,不要因为阿茵心爱你就欺负她。”
吴讷对此不作理会,只道:“阿兄,我不会成亲的。”
吴缜勃然变色,可是顾念到外头阿茵,他只能尽力压低了声音,“你胡说什么!”
吴讷不为所动,“我哪里胡说?阿兄为长,本来就该是阿兄先成亲,哪有弟弟在兄长前头的?阿兄,这事没得商量,如果你不成亲,那么我也不会。”
吴缜怔住了。
“阿兄,我说过,你没有我不行,现在也是一样。”
“你忘了她吧。”
“阿兄你不会叫我失望的,对吧?”
第131章
“少夫人欲外出?”
“是, 不可以么?”
“婢子惶恐。”渔歌躬腰陪笑,“少夫人既欲外出,婢子这便遣人备车马, 还请少夫人稍候,不知少夫人欲往何处?”
湛君是要去找吴缜。
昨天实在是太失礼, 今日一定得上门赔罪才是,何况还有许多话还没有来得及讲。
马车载着湛君疾而稳地驶在路上, 恰好与另一辆华贵马车交臂而过。
那车在元府大门前停下,车帘掀起,一人率先下车,正是元府的常客杜擎。
杜擎下车后便站住, 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烈日炎炎,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此时身后的马车上传来几声孩童的呓语,以及女人轻柔的哄劝, 杜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转身从车上抱下来一个小童。
这小孩子瞧着只两三岁, 歪着头, 一双眼迷蒙着, 一副病恹恹模样。
杜擎伸手搔了搔小孩子柔嫩的脸, 又轻声唤孩子的乳名。只是一连唤了数声,怀里的小孩子半分反应也无, 只是怏怏地低着头。
杜擎见状, 心中生出极大的不满, 抬头朝正下车的妇人抱怨,“怎么就非要带他出来?他还没好呢!这样热的天!”
妇人不语, 站定了,松开使女搀扶的手臂, 利落地昂起头,朝杜擎挑了挑眉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而后嫣然一笑,很有些狡狯意味。
杜擎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妇人名唤顾繁,小字叫作星桥,乃是杜擎四年前依父命娶来的夫人。
顾繁瞧着正值花信年华,实则已过了三十岁,比杜擎要年长许多,因此杜擎人前称她夫人,人后则唤其阿姊,恩爱之外,还有敬重。
顾繁出自宜城大族,少有智名,又兼貌美,金钗之年便已有人家陆续登门,顾氏挑挑拣拣了两年,终于择定了一门亲。
同顾繁定亲的那位郎君德才兼备,且亦是出身宜城高门,与顾氏有通家之谊,那郎君年少时也曾到顾家门上随着顾繁的祖父读过两年书,彼时顾繁亦是教养在祖父身边,两人可算作同窗。正是有这层渊源在,顾繁才答允了这门亲事。两家既累世相交,男女又有情谊在,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桩姻缘。可就在顾繁及笄那年的冬日,那位郎君与友人夜游,饮多了酒自桥上跌入冰河,救的不甚及时,到底伤了肺腑,在榻上挣扎着躺了月余后仍还是故去了。此后顾繁等到十八岁才再次议亲,全了两家的情谊。这次又挑拣了足一整年,终于议定了人,可那郎君也在婚期前夕堕马死了。彼时顾繁只二十岁,正是好年华,可是再无高门大族胆敢上门求娶。顾繁二十二岁的时候,顾繁的父亲动起了为女儿招赘的心思,顾繁忍无可忍,在一个夜里自行剪了头发。好好的一个女儿,生下来就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哪里能忍心见她入空门?于是再不在她面前提婚娶的事。待到顾繁的头发再次垂到腰际时,亭阳名门杜氏投来了名帖。
杜仆射向来事忙,家中虽有一群莺燕,却无一可主事,独子的婚事又是大事,万不能草率的,还须他亲力亲为才是,是以直到杜擎到了二十岁,再不能拖延,杜仆射这才硬挤出些空闲来为儿子筹划。
杜仆射选儿妇,家世是首要,门第须得登对,其次是才智,至于容貌,那倒不甚重要。杜仆射娶的是远亲家的表妹,论美貌是头等,可也只有美貌了。
杜仆射依着自己的心意选人,好容易有些眉目,却又发生那样的事,他是命好,事前得了急症,宫宴没去成,保全了一条命,还能继续挑儿妇。只是都城都已覆灭,好儿妇可哪里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