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她们已经不要了。
有人在上头生过孩子。
在渔歌看来,那车已经沾了下等人的污秽,不配再进她高贵主家的门,湛君虽不作此想,但料想渔歌主家的那些人必定与渔歌是一样想法,她又何必自找没趣?况且元府不缺那样一辆马车,但对寻常人家来说,倒也可以算一笔横财。也是两全的事。不过湛君到底是有顾虑,她虽赞同了渔歌的提议,却不许渔歌明白地说出来,彼此心领神会就好。
但是她遇见的是这样的一家人。
于是湛君笑着道:“好,我这就叫人去取,至于东西,实在不必赔,毕竟是我要她上去的,便是污了东西,也是我的事,怎么好叫你们赔?”
男人着急起来,整张脸涨红,“这、这怎么能行?没有道理的事!”
“道理我方才不是已经同你讲了?况且我心甘情愿的事,需要什么道理?”说着又拔下头上一对金簪,递过去,道:“拿去熔了,打一把长命锁,算是我给小孩子的贺礼,祛灾去邪,他生的不顺,要压一压,往后就没祸事了。”
男人坚决不肯要,湛君便把那对簪塞到女孩子的怀里,又从男人手里接过罐子,对吴缜道:“我们把这个分一分。”
湛君一路都抱着罐子。
回了住处,坐下了,湛君对渔歌道:“你拿碗来,这些我们两个也得分一分。”
渔歌愣了一下,“也给我分吗?”
湛君被她问的也愣住了,“这是谢礼,本就有你一份,当然要分给你。”
不过只给了渔歌一碗。
“不是我吝啬,而是我这边人有些多,每人只怕还分不到这些。”
渔歌盯着那碗羹许久,轻声讲:“多谢少夫人赏赐。”
湛君听了很不高兴,两条眉紧蹙着,“怎么同你讲不明白呢?这是人家谢你,什么赏赐?”
“你们在说什么?”元衍忽然插话进来。
渔歌连忙行礼,湛君则坐着没动。
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余,渔歌当即便告退,走的时候并没忘了自己的蛋羹。
“这是哪里来的,我家怎么会这种丑东西?”渔歌走后,元衍指着陶罐问湛君。
湛君不想理他。
元衍若无所觉,又道:“我今日可回来的早,没叫你等,总不能再叫我吃剩的了吧?”
元凌和鲤儿这时候正好回来。回来的正好,不然真的要生气。
净罢手,一群人围在一起用饭。
湛君只给元凌和鲤儿都盛了饭,并没有理会一直看着她的元衍。
不过元衍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自己递了碗过去,问:“不给我盛吗?他们都有。”
湛君道:“你都讲我虚伪了,我哪里还敢呢?”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我哪里来的胆子敢讲你呢?”
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冷哼。
元衍笑起来。
“真不给我盛?好吧,那我给你盛。”说着拿起碗,添进饭,放到湛君面前,叹了一口气,怅然道:“谁叫我没出息呢。”
湛君已经吃够了亏,知道在口舌上绝讨不到半分便宜,因此只当没有听见。
她又盛蛋羹给两个孩子。
元凌尝了一口,吐掉,皱着眉问:“这是什么?不好吃。”
“不好吃吗?”湛君舀来尝了,道:“我觉得还好呀,这是醪糟煮的汤,旁人送给我的,是谢礼呢,我觉得很珍贵,所以才特意带回来。”
元衍一句话指出症结所在,“对他来说不够甜,这种东西他喜欢吃甜的,要加许多糖。”
糖很快被送来,加进碗里,汤水变作红棕色。
元凌又吃了一口,仍是吐掉了。
“很奇怪。”
但是母亲讲很珍贵,他不敢说倒掉,于是推给自己父亲,仰着头,眼睛里有一种天真的渴望。
元衍当然疼他,可是没必要委屈自己。
“我才不吃,这是妇人产后用来补身的。”他瞟了一眼湛君,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喜事了,不过徒惹伤心罢了。”又是一声叹息。
鲤儿这下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因此只是拿着勺子。
“想有喜事?”湛君咬牙切齿,几个碗全推给他,“那你全吃了吧,多沾些喜气,说不定也就有了。”
元衍发出一声轻笑,突然往湛君那里靠过去,唇挨近她的耳,说话时声音轻轻的,“喜事是吃出来的吗?嗯?真是吃出来的吗?”
耳朵忽然微微发麻,心中的感觉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湛君只着意于自身怪异的感受,因此叫元衍占了先机。
他哼一声,“这样甜的东西,我全吃掉?只怕脸上明日就要生燎泡,你就是想害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湛君一掌拍在几上,一时杯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嗡鸣,倒有几分好听。
湛君整张脸绷着。
这种人,真是一刻也没办法同他待下去。
可是还有孩子在。
他们都睁大了眼,看着她。
于是湛君只好忍辱负重,装作若无其事,又坐回去。
“没有事,用饭吧。”
笑着给两个孩子夹菜。
元衍并不动筷子,只是笑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