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认真地同他讲,“那也不能把我关进笼子里当鸟雀,我最讨厌人拘着我,这不让那不让,烦死了。”
元衍说:“经了那么多事,还没明白过来,你还当自己在山上呢?那时候你一年到头能见几个人?我瞧你根本分不出好人坏人。”
湛君气愤道:“我见到最坏的人,可不是别人,就是你!”
元衍笑起来,“我待你这样还算坏?到时候你问问别人去,看我待你好不好。”
湛君就问他:“你待我好,怎么我快二十天见不到你,你哪去了?”
“我?我当然有大事做。”
这话听起来真是敷衍,湛君不想搭理他,转过身子到一边不看他。
元衍把她扳回来,“你不信?我告诉你就是,不过你不许跟旁人说。”
湛君点头算答应他。
“那个王韬,不是要打你?我哪里能忍,当天夜里我就把他杀了给你泄愤,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湛君听了脸色雪白。
元衍摸摸她的脸,问:“吓到了?”又笑着说:“看看,这就是你,胆子小,偏偏还什么都要知道。”
第36章
元衍十八岁, 是个沉稳的人,他有满心的欲望,所以最善忍耐, 可在湛君面前时,倒像是没有八岁似的。
湛君听说他杀人, 已是被吓住了,他明知道她害怕, 偏要细细说给她听,还比划着给她看——
“烧通红的一根针,这么长,趁他昏迷不醒, 从他头顶扎下去, 血都不见,人就死了。”
湛君原不知内情, 现下知道了, 觉得他残忍, 眉头已皱了起来, 可转念想, 那人要打死她时, 心里可没存了慈悲,要不是有人救她, 她哪里还有今日?要是为着他怪起对自己好的人, 真算得上矫情了。可心下还是不大自在, 只说:“他是个恶人,到底有伏诛的时候, 你动手杀了他,脏了你的手。”
元衍听了这话, 笑她:“伏诛?你还想着律法能制他?不然说你什么都不懂呢,就算他打的是河阳王,凭着他老子的功勋,也不过关他几日,到时仍是作威作福,谁管得了他呢?”
湛君沉默了会儿,又问他:“那你会不会有麻烦?”
元衍望着她担忧的眼神,心软的不成样子,笑着说:“我做事一向干净,谁也拿不住我。”顿了下,又说:“往后必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有我在,谁也不能冒犯你。”
湛君听了这话,忽然侧了脸,又低了头,静静的不言语。
元衍把她侧颈看了清楚,雪白的像瓷,他忽然噎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直愣着站起来,说要走,湛君转过头来看他,脸上有微微的错愕。他又说了一遍要走。
湛君看了一眼窗外,说:“外头天黑了。”她在挽留,她并不想他走,她依赖着他,就像先前时候。
元衍听懂了她的话,可是更痛苦,求饶道:“可放过我吧!”爱人就在眼前,他倒是也忍得住,只是没必要折磨自己。
湛君其实并没什么旖旎心思,只是不想他走,她并不知道两个情热的男女待在一处可能会发生的事,她只是想要同他在一起。
湛君留不住元衍,他走了,湛君怅然如有所失。
元衍又是好久不来,湛君的心如同外面的天气,阴沉沉带着湿气。五月总爱下雨,缠缠绵绵下不完似的。
元衍不来,湛君的新朋友孟冲,也是好久不来。孟冲是个礼节周全的人,因来不了,还叫人送东西来平宁寺,带了话同湛君解释,说他上次伤着内里,并没好全,连日阴雨勾连出病来,躺榻上下不来,但又想跟见湛君,所以邀她到他府上去。湛君当然不去,叫那人带话愿他早日康复,孟冲后来又传话,说她不愿意去的话,他会好好养,一定早早来见她。湛君听了,高兴没有多少,不安偏多。她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偷窃的人,心中惴惴。
湛君去找识清,见她在佛前添油,忙的脚不沾地,湛君连喊她都不忍,只默默走开。
日子总是这样热闹一阵冷清一阵,好在平宁寺实在够大,逛好久也逛不完,到处走走也能开阔心境。
这日湛君缓行至一荒凉僻静处,被几竿竹子吸引了心神。青云山上也有许多竹子,湛君在绿海中长大,岁月不曾停过,不经意就是十几年。
竹下有流水,水声潺湲,湛君拽着一片竹叶,看着脚下微微晃动的竹影,一时间痴了。天上浓云翻滚,在湛君不知道的时候,珠子大的雨“啪嗒”砸下来,在地上碎了。湛君回神过来时,身上已湿了大半。
远处露出亭台一角,湛君瞧见了,手挡着雨快跑过去。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只一会儿,雨便停了。鸟叫了两声,轻薄雾气在浇透的绿叶上漂浮,天仍重阴着。
湛君恐还有雨,便想着回去,只这地她先前从未来过,方才为了躲雨又跑的急,这下子竟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叶上不时滑下两滴雨来,好些打在湛君脖颈上,凉的人不自主发抖。湛君抱紧了胳膊,快步走在长着青苔的小径上。
不知走了多远,远远瞧见一个背影,湛君乍然欢喜,提着裙子追过去想问路。待离的近了,湛君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她觉得这背影隐隐有些熟悉,倒像哪里见过一般。不过是转眼间的功夫,湛君忆起来,是见过的。那时候她找识清,也是一样乱转,结果不小心同人撞到一起,结果那人连个问候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