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听得骇然,同时也为她悲戚,此时此刻她忘掉了心中对她的恐惧,只认为她是个可怜的人,于是小声和她说:“他哪里值得你这样呢?你离了这儿吧,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我想要的日子?”她猛地抓住湛君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我就是要他跟我一起生一起死,他想离了我,绝不可能,除非我死了,否则他就是不能摆脱我,可是离了我,他又有什么呢?”
湛君给她这疯样子吓到,下了死力气扔掉了她的手,连滚带爬出了房门,跑掉了。
直到嘴里跑出了血腥气,湛君才终于停了脚,远远看见了真慈堂飞翘的檐角,边缓着边朝莲台走去。湛君在路上走着,耳边不停响起那个人的话,面前尽是她怨毒的脸,湛君实在为她难过,这个人被各色人摆布一生,却挣扎着不肯走出去,和她名义上的儿子……
那天看到的景象又浮现眼前,她刻意提醒自己不要去回忆,可愈这样想,记忆却愈发清晰,雨也不见了,他们做的事,在她的眼前,那样的清楚——湛君白天也做起了梦,那倚在围栏上的不是她,站在那里的,也不是他……
湛君忽然站住了,她抬起脸四顾,满眼的惊慌,她问自己,我怎么了?
有人跟她说话,她听不见,只看到模糊的影,什么也瞧不清楚,终于,混沌破开,天地再现,元衍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疑惑又担忧,一直问她:“你怎么了?”湛君说不出话,他捧起她脸仔细看了,又摸了摸,牵着她的手回屋里去。他说:“你病着就不要乱跑,又吹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只当我求你,叫我少担心些,整天想着你,我人都要魔怔了。”
把人按在榻上,他从身上摸出个药瓶,倒出乌黑的一丸,蹲下去放进她嘴里,笑着说:“吃那么多天药,人都要腌成苦的了吧。”举了药瓶在她眼前晃,“这个不苦,给你当糖吃。”
甜味在唇舌间化开,她看着他,梦里的人有了脸。她问他:“你怎么样才能不离开我呢?”
元衍给她问的发懵,又听她说:“她讲我很美,只要我愿意,你什么都会听我的。”
元衍就问:“谁?和你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奇奇怪怪。”
湛君不回答,只是问:“那天在河阳王府,你抱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第38章
他那时在想什么自然不能说, 信口道:“当然是想怎么把你带出去。”又问她:“怎么想起问这个?”
湛君摸上他的脸,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我最先识字时,读的是《诗》, 先生读一句,我跟着念一句。”
元衍笑着说:“但凡读书的人, 哪有没有读过《诗》呢,我父亲也带我读过, 我记性好,你喜欢哪一篇,我背给你听,或者我先背《关雎》。”
湛君道:“我喜欢的太多, 你一时怕背不完, 当时先生带我读《诗》,也并非篇篇都讲给我听, 所以其中有些, 我并不解其深意, 你若学得好, 不若讲给我听。”
虽不知怎么就要讲起诗来, 但既然她说了, 元衍也没有不应允的,只说:“你要我讲哪一篇?”
湛君轻轻念出四个字来, 元衍一时愣了, “什么?”
她说的这篇, 姜掩当时自是不会深讲给她听,如今她转来问他, 他倒是能讲,只是她怎地念起这个来?。
湛君像是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惊心动魄的话, 只盯着他脸瞧,还伸了手依着他面目的轮廓细细描画,羽毛拂过似的痒。
元衍确信她在捉弄她,攥住她手指不叫她乱动,忍着心头烦乱,怨念道:“我就是对你太好了,但凡你换人说这种话——”他皱了眉,“谁带的你说这个?河阳王?”
湛君抬手解了束发的素带,她头发散了,她不管,只蒙住了他眼睛。她告诉他:“你不要睁眼睛。”元衍感受到一个吻落在他的唇上,轻的很,像一片雪,沾着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元衍乐得这样的捉弄,笑着问:“还有别的吗?”然后飞快扯下了眼上发带,一脸严重的肃穆——湛君一只手伸进他衣裳里,摸上了他的胸膛。
两个人四目相对,湛君的胆子像袋子被扎破一个洞,瘪了,里面东西掉出来,瞧清楚了,是她女孩子的矜持,于是她强硬着把发带夺回来,复系上,系紧了,高声道:“我说了你不要睁眼睛。”元衍不再动作,任由她摆布。
可是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她丢了勇敢,只剩下胆怯,礼义廉耻趁机通通找上她来。她清醒了,从他身上下来,脸色血红,想那女子果真是个功力深厚的妖魅,伸手把发带扯了下来,三两下又缠回自己头上。
元衍还等着她,可久等不到,心里火一把胜过一把,顾不得她的禁令,睁开了眼,见她安静坐着,笃定了她就是在捉弄他,又失望又生气。
湛君见他睁了眼,想这真是羞死人了,连离他近了都不愿意,起身要走。元衍不痛快,拉住她不叫她走,给自己讨公道:“你又亲又摸的,到底是要做什么?你不说清楚,我不叫你走。”湛君平日还算个口舌伶俐的人,可这等事哪里说的清楚,元衍又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她没法子,就把遇见那女子的事一整个说了,把今天自己的奇异都怪到她身上,说她是个精怪,有惑人的妖法,自己是被她迷了心智,这事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