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烦不烦？”
云落落用一贯冷淡的语气道：“我跟他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林幽怔了怔。
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受伤。
“你为了他骂我？”
云落落狠下心不看他：“是。”
男人乌黑深邃的眼眸突然变得暗淡。
林幽眼角泛红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许久才声音低哑道：“好，我走。”
林幽狼狈地从院子里落荒而逃。
云落落望着林幽狼狈的背影，心里既希望他能够心碎，又希望他不要碎得太狠，各种芜杂的思绪混在一起。
她转过头望着眼前的厉鬼幽。
“你是不是怕光？”
厉鬼幽一愣：“什么？”
云落落道：“你身前的鬼火全都躲到了身后，好像快要熄灭了一样……”
苍白俊美的男人，双眸覆纱，一身霜衣如雪，上面翻涌缠绕着墨色的鬼火。
此刻他胸前的鬼火全都绕到背后，微弱地翻卷着可怜的墨色小焰苗，像是随时都会被日光浇灭一样，显得十分孱弱。
厉鬼幽变成鬼魂之后，十分害怕炽盛的日光，这些日光虽然不会要了他的命，但却会令他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
厉鬼幽脸色苍白地对云落落说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他寻了云落落三万年，早就习惯顶着炽盛的日光，拖着虚弱的身体前行了。
云落落伸出纤细莹白的小手，拽住厉鬼幽冰冷的手腕，强行将他从日光炽盛的庭院中，拖到了阴凉舒适的屋子里：“不行，我怕晒，我们进屋再说话。”
厉鬼幽被云落落拽住的手腕，像是被烧红的热铁烫伤了一样，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连鬼火都烧得沸腾了。
云落落松开了她的手。
“你怕我？”
厉鬼幽脸色苍白地摇头。
“我没有……”
他身上的鬼火抖得更加厉害了。
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他在说谎。
云落落蹙眉望向他被轻纱覆盖的眼。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厉鬼幽低着头：“被我挖掉了。”
云落落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有眼无珠。”
云落落怔了怔，望向他道：“前世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杀死我？”
厉鬼幽的身体蓦地一颤，浑身的鬼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他缓缓抬起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庞，被白纱覆眼的眼眶里，蓦地溢出两道鲜血淋漓的血泪。
血泪很快就浸透了蒙眼的白纱。
他声音发颤，身体发抖。
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的艰难。
“我以为那个不是你……”
他仿佛是在解释，也仿佛是在哭泣，每一个字都带着轻颤的哭音。
连云落落都不由对他心软了。
“你慢慢说，不要紧……”
厉鬼幽流着鲜红的血泪，血泪淌过苍白俊美的脸颊，他声音发颤地说道：“当年，诡妖变成了你的脸，被一位剑客送到了我的营帐里，剑客说他们会准备一个跟你模样相似的刺客冒充你，伺机来杀我。那日我在城墙下，看到你的脸根本就不是你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厉鬼幽低垂的脑袋垂得越来越低。
最后他跪在了云落落的脚下，身体蜷缩成一团，蜷得越来越小，猩红色的血泪一颗颗地砸到了地上：“对不起……”
“我以为那个不是你……”
“真的对不起……”
他不敢问云落落被他杀死时心中该有多绝望，也不敢问她当时有多恐惧。
他只想跪在地上向她赎罪。
让他上刀山也好，让他下火海也好，让他滚油锅也好，只要能够赎清他对她犯下的罪孽，让他怎么样都可以……
他不敢奢求她的原谅。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原谅他自己。
更何况是因他而死的云落落。
云落落怔在了原地。
原来前世的真相竟是这样。
她哑声问：“所以你挖掉你的眼睛，是为了惩罚自己错杀了我？”
厉鬼幽点头：“是……”
“那你为何会变成厉鬼？”
厉鬼幽没有抬头：“诡妖被我识破了身份，我这才知道城墙上的人是你，所以我去城外那堆尸体里找到你，最后用杀死你的那支雕翎箭杀死了我自己。我死后怨气太重，化作了厉鬼，游荡了三万年。”
他将他化作厉鬼的场景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但云落落的心却还是不由地收紧。
这一世的林幽，光是看到她所画的那幅他亲手杀死她的绘卷，心脏都会立刻碎裂，更何况是亲手错杀了她的林幽。
云落落之所以认为那九个世界里，林幽伤她最深，是因为云落落以为林幽那颗爱她的心被漠北的风沙吹得变硬了。
所以她才会这么伤心。
她死了十几世，生命的终结对她来说伤害并不大，情感的终结才最可怕。
她以为林幽不爱她了。
但是如今真相摆在她面前。
原来林幽对她的感情从未终结。
这一切都是妖邪作祟。
所以云落落心中便释然了。
原来那个梦魇，并不是真的梦魇。
那只不过是一场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