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刚睡着没多久,一道黑色的影子就蓦地出现在她床前。
那道黑影高大颀长,肩上沾着雪,正是君临。
君临脸色苍白,唇无血色,颤抖着手指,慢慢掀开了低垂的轻纱罗帐。
他已经不敢回忆起,前世他从乱葬岗里找到云落落腐烂发臭的尸体时,心中是怎么样的感觉了。
只记得,当时大雪纷飞,他的眼前却一片血红。
烈火焚心,灼痛肺腑,宫人望着他的眼底满是恐惧。
而现在,纱幔低垂,银灯照璧。
君临看到轻纱罗帐里,云落落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
她双目紧闭,纤浓卷翘的睫毛,轻轻覆在白皙精致的脸庞上,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熟睡。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扬,但君临却完全听不到,耳朵里只能听得到她清浅的呼吸声。
世界仿佛瞬间变静了。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但最终眼尾泛红,克制地收回了手。
许久,屋子里才响起他低哑的声音。
“小落,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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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下了一整晚的雪,放眼望去,九重宫阙楼阁亭台全都覆满了霜雪。
今天正好是除夕节。
梁文帝大清早就在礼部尚书和太常寺诸位大臣的陪同下,去太庙祭祀,一同前去的还有皇后和太子,一道道悠扬深远的钟声,从太庙传到了禁闱深宫。
云贵妃听到钟声的时候,正指挥着翠微宫的宫人们贴门神、贴桃符、扫雪,在宫檐挂上喜庆的红灯笼。
布置完这一切,云贵妃才抬脚朝寝殿走去,边走边询问旁边的宫女。
“落儿醒来了吗?”
“禀娘娘,殿下还在屋里睡觉。”宫女恭敬地低头,“可要奴婢去唤殿下起来?”
“不必了,让她多睡一会儿。”云贵妃脚步一顿,低声道,“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她。”
宫女神色一凛:“是,娘娘。”
云贵妃进殿之后,扫雪的宫女们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娘娘对咱们殿下可真好,今日除夕,其他殿下卯时就起来去佛堂烧香敬神了,咱们殿下却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
“其他殿下能和咱们殿下比吗?咱们殿下可是陛下亲封的悦王,是所有皇子里最先封王的……”
“也是所有皇子里长得最俊俏的那个……”
“就是就是……”
“我没有见过比咱们殿下更好看的人。”
“我倒是觉得二殿下更好看,清冷桀骜,高大冷峻,面如冠玉。”
“好看有什么用?二殿下那副活阎王的样子,浑身都是煞气,谁见了不退避三舍?”
提起这位二皇子君临,众人全都露出了畏惧的眼神。
君临生性孤僻,桀骜不驯,十二岁那年在秋猎上被群狼追咬,徒手撕碎了九只狼,从此凶名远扬,无人不惧。有不怕死的刺客,趁他出宫时刺杀他,但每个刺杀他的刺客都会被他撕成两半,鲜血喷涌,死状凄惨,令人遍体生寒。
小宫女抖了抖身子:“还是咱们殿下让人如沐春风。”
翠微殿里所有人,除了云贵妃和绿荷之外,没有人知道云落落是女儿身,她们只当她是个异常俊俏的小皇子。哪怕她并非皇帝的亲生骨肉,将来无法继承皇位,也有不少小宫女对她芳心暗许。
云落落这一觉睡到未时三刻才起床。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总觉得空气里似乎氤氲着一股雪柏清木的冷香。
但是门窗紧闭,怎么可能会有雪柏冷香呢?
云落落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是冬天,穿的衣服很厚,可以遮掩住她婀娜有致的身材。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云落落还是往丰盈上多缠了两道布,这才穿上了衣裳,束发戴冠,装作少年郎的打扮。
简单地洗漱之后,云落落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捧着袖炉,慢悠悠地走出了寝殿。
少年眉清目秀,光彩照人,身上穿着雪白的狐裘,将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衬得愈加的俊秀出尘。
所有小宫女见了她都忍不住脸红。
负责传膳的小宫女羞涩地走到她面前,说话的声音也是细声细语,腼腆含羞。
“殿下,要用午膳吗?”
每年除夕节这天,梁文帝都会在皇宫里大摆筵宴,宴请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但筵宴酉时三刻才开始,现在是未时,距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
云落落看了看周围:“母妃呢?”
宫女低头:“娘娘已经吃过了,正和绿荷在屋子里说话。”
云落落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先传膳吧。”
翠微殿设有小厨房,随时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宫女们鱼贯而入,将刚出锅的美味佳肴端了桌。
萝卜炖牛腩、酸汤鱼、爆椒兔头,全都是云落落喜欢的菜,不自觉就多吃了两碗饭。
用过午膳之后,云落落去主殿里找云贵妃,推门就看到云贵妃正扶着绿荷的腰,教绿荷如何屈膝福身。
“你的头可以低下,但背脊一定要挺直,尤其是这个位置……”
云落落奇怪道:“母妃,您这是在做什么呢?绿荷四岁的时候,就已经会福身了。”
“本宫教的不是福身,而是如何在福身时,抓住一个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