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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贺七娘梳洗过后,正靠在油灯前,晾着半干的头发。
从私塾回来的这一路,她也愁眉苦脸了一路。
可无论她怎么想,都实在是想不明白方砚清为何要同她置气。
难不成,是因为她今日的饭食做得不合他口味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贺七娘在回来的路上遇着了邻家婶子,也就顺势将家里养着的几只鸡送给了她,并同她说了自己打算外出寻阿耶的事情。
被婶子眼泪汪汪地拉着手念叨了许久,贺七娘估摸着,这会儿村里应该全都知道她将要远行之事了。
冷冷看一眼榻下原本用来存放通宝的陶瓮,贺七娘猜着,那暗地里窥探之人,应也要坐不住了的。
在堂屋门上顶了盛满水的木盆,又在枕边、榻下搁了木棍和柴刀。
贺七娘在脑内回想一遍院墙下的捕兽夹,这才夹起早已打起瞌睡的小狗崽儿,熄灯歇下。
墨色在寂静中肆意蔓延,逐步吞噬掉月光。
歇了呱呱蛙鸣,小小的洛水村,万赖俱寂。
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稍纵即逝,可榻上的的贺七娘,却是噌地弹起身,一把抓过枕边的木棍。
原本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狗崽儿也已竖起头,正一眼不错地盯着窗外。
犹豫了一瞬,贺七娘将小狗崽儿塞进衣襟,而后视线扫过柴刀,和手中这差不多小臂粗细的木棍。
最终,她双手紧握住木棍,朝堂屋一步步挪去。
闪身躲在门后,贺七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贺七娘深吸两口气,咬住下唇,双手愈发将木棍握得紧一些。
鼻头,也因为紧张,蒙上薄薄一层汗。
为着门顶上的那盆水,贺七娘并未将门严丝合缝地关好。而是稍稍敞开了一些,在门槛后围出小小的一角。
听得门外的脚步由急促转慢,及至完全停在一门之隔的外头。
贺七娘拧起眉,死死咬住唇,而后微微眯起眼,将手中木棍高高举起。
一道影逐渐前伸,将手覆上门扉。
一用力,来人将门一把推开......
“哗!”
“咚!”
“啊!去死吧你!”
“七娘!”
“七娘,莫怕!是我。”
一连串的动静与变故交织。
待贺七娘听得那道熟悉的嗓音唤出的“七娘”之时,她猛然睁开因紧张而闭起的眼。
霎时间,眼前有用力挥下的木棍的残影闪过。
而残影对准的方向所指,方砚清正面露错愕地望着她。
他的脚下,是倾倒在地的木盆。两肩并着胸前的衣襟,湿了大半。
日日梳得齐整的鬓发,也被水冲下来两缕,狼狈搭在他的眉眼之间。
手心被木棍砸到皮肉时反弹而起的力道震得微麻。
贺七娘眼见自己收手未能及时,直接一棍砸在了方砚清来不及躲闪的肩头,吓得惊呼一声。
“方夫子!”
见其闪躲时脚下一个踉跄,连带着整个人摔倒在地。
贺七娘一把丢开手中木棍,急得直接飞扑至方砚清身侧,跪在他旁边,迭声询问他的情况。
颤抖的手犹豫了一瞬,然后轻轻搭上方砚清被击打的左肩。
贺七娘见他右手环至左肩,整个人疼得弓起了身子,叫人无法看清他的面色。更是焦急地将自己的身子再压下一些,凑低到方砚清脸下,想去看他的情况。
动作过猛,贺七娘这一凑近,竟是近得险些同方砚清撞上彼此的鼻尖。
方砚清瞳孔放大了一瞬,然后猛地向后仰了仰头。
因着这个动作,眉间垂着的发丝更是颤巍巍落下一滴水珠,砸在他的鼻尖,继而一路下跃,跳进他骤然起伏得有些厉害的胸前。
对此,贺七娘全然未能察觉。
她只是一看清方砚清煞白的面容,急得眼圈刹那间便泛了红。
将手托在他背后,贺七娘缓缓将蜷起脊背的方砚清身子扶正。
待他直起身后,贺七娘这才将他皱起的眉心还有抿紧的唇看得一清二楚。
脑内绷紧的线瞬时断裂,贺七娘膝行到方砚清左侧,见他左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顿时急得直接伸手,上来就要去扒他的衣襟。
同时,嘴里还飞速念叨着。
“是不是很疼?你让我看看,你赶紧让我看看!”
“七娘,七娘,我没事,你冷静些。七娘,停下,停下......”
眼见她大半个身子离得越来越近,方砚清腰间不住往后仰倒之余,更是试图阻拦她伸手扯他衣襟的动作。
见她俨然一副听不进去的模样,方砚清一着急,当即用右手一把将她双手钳住,再微用力往身前一拉,将她禁锢在他右手圈出的怀抱之中。
“咳咳,咳咳咳!”
别扭且急促的咳嗽声在门外响起,贺七娘就着被方砚清钳住双手的动作,泪眼朦胧地朝外看去。
一张不算陌生的脸,带着后头几张陌生的脸,提着一个被麻绳牢牢捆住的人,正站在她家门前......
“额......要不,你们等我们把贼人提走之后,再继续?”
怔怔见那早先自称彭城县司.法.佐的汉子张嘴,贺七娘听他说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