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只想看看贺七娘在发现她的担心纯属杞人忧天后, 那双映了他影子在其中的眼睛, 里头又会有怎样的情绪变化。
是不是,会跟方才一样有趣?
可惜,方砚清还来不及看清,额角沿至百会穴的剧烈疼痛就已将他左右, 意识被彻底驱逐, 随即被猛然投入一片混沌之中。
在这恍惚之间,方砚清感觉自己好似成了这片混沌里的一抹幽魂。
他能听见, 亦能感知到, 却无法控制真实的他, 赶紧睁开他的双眼。
不过, 原来鬼魂也会感知到疼痛吗?
感知到一阵比一阵激烈, 且一次比一次延长的痛楚, 方砚清冷笑着掸了掸衣袖, 静静等待。
疼痛再次汹涌袭来, 方砚清用力攥紧双手,想要借助这股力去驱除脑内剧痛。
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反正总会结束的。
忽地,一声痛呼入耳,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手臂处试探着碰了碰,然后又躲开了去。
这样的试探引起了方砚清的兴趣,他盯着自己的手臂,并未如以往一般,将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甩开,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等着它的再一次试探。
他看不见它,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其故作不知,从而将它引入己方设下的陷阱。
这个计策,他尚是垂髫小儿时就已熟知。
只不过,等他抓到它的时候,他一定会立马将它彻底捏碎......
果不其然,那蠢笨的玩意儿没过多久就再次攀上他的手臂。在他手臂上一点一点的试探,见他好似全然无知后,竟还得寸进尺地伸向他的后背。
啧啧,无趣却又蠢笨。
方砚清轻蔑地笑了笑,正想抓住那作乱的蠢东西,将其一寸寸捏碎,那家伙却是一下一下,沿着他的脊背轻抚起来。
呵!摸狗呢?
面色晦暗,方砚清微皱起眉,看来,单是将它捏碎都是便宜了。
他低头转动手上被血弄得看不清本色的戒子,琢磨到底是将这玩意儿挫骨扬灰还是扒皮抽筋,来得更解气些。
未等他择定折磨的手段,却有一股淡淡的酒香穿过混沌,闯入他的鼻间。
这味道,不错。
挺像那坛能让他安眠的酒......
贪婪嗅闻这股酒香,方砚清的头痛得到一丝缓解。连带着,便是那冒犯了他的蠢笨玩意儿,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那么这次,就放过它吧。
方砚清如是想着。
谁知,他不过才稍稍动了这个念头,那抹酒香竟隐约有了消散的迹象。
方砚清眼神一冷,立时冲虚空中伸出手,在其彻底消散前,将这抹酒香牢牢攥入手中。
刺痛难忍的太阳穴为酒香所安抚,方砚清终是有了少许精力,得以将这片混沌巡视一圈。
只不过,他还是没能找到出口。
反倒是疼痛而紧绷的肢体,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见状,方砚清索性找了块地儿躺下。眼皮酸涩,他想要阖眼睡一觉。
可恨的是在半梦半醒之际,总有人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嘀咕。
“栴檀,栴檀!帮帮我,我,我的手快被他勒断了!”
啧,这声音,听上去像是贺七娘。她又叫栴檀做什么?日日跟她混在一起,栴檀都不似以往了。
“你快想法子啊。”
嗯?栴檀?她让谁想法子?难道今日请君入瓮的局被破了吗?
“娘子,您再忍一下!求您了!郎君他就是不放手,我们这实在也......这,这也不能强来啊。”
远松怎的也来了?
方砚清奋力想要睁开眼一探究竟,结果却在背后一下下的轻抚,与越来越浓烈的酒香熏陶下,彻底失了意识,陷入沉睡之中。
————
雪,越下越大了。
从最初那片雪闯进她眼帘开始,好像都还没有过去多久,那些倾洒在地的血痕,就已被薄薄的一层白雪所掩盖。
贺七娘哭笑不得地站在街角,身侧围着的,除开栴檀远松外,剩下的几个也尽是方砚清的护卫。
眼下,他们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正七嘴八舌地小声商量着,到底该怎么将方砚清和她分开。
就在不久之前,栴檀开口想让贺七娘帮着先照应一下犯了头疾的方砚清。
结果她还没表态,眉眼紧紧阖起,好似没了知觉的方砚清却是骤然收紧双手,将她整个人死死禁锢在了怀中。
那力道大得,贺七娘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他给捏碎了。
二人实在贴得太近,以至于贺七娘能够很清楚地听到他牙关紧咬时的动静,还有他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的喘气声。
猜想他约莫是实在痛得厉害,贺七娘脑子一热,竟是试探地伸出她唯一自由的那只手,一点点试探着爬上他的背,见他没有拒绝,便轻抚他的脊背,想以此帮他舒缓疼痛。
所幸,这手每每逗得来宝四脚朝天,笑得舌头都耷拉出来的手艺也的确派上了用场。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听着方砚清的呼吸渐渐放缓。贺七娘也趁着他力道微微散去的机会,终于将她的脑袋从禁锢里解救了出来。
而她也终是看清,方砚清眉头紧皱,面色惨白,额角青筋仍未消退,俨然是已经疼得失去意识的模样。
只不过,无论她后头再怎么想办法,她都挣脱不出被他攥紧的手,也推不开他大半压在她肩侧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