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无奈斥了他一句,方乖乖闭嘴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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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任的知府在任期间少在府衙公办,只在自己的宅院内设堂,加之姜家出事后遭了一次查抄,府衙内设受损颇大,已至失修的程度。
韩惟到任到的匆忙,众人来不及收拾,到任以后,又拘着众人办公事,别人提起要修缮的事情,他便硬生生打断,说公家的体面在为民办事的用心,不在府衙门口的石狮子有多威武,堵了众人的口,没人再敢多提一句。
因此也就这么勉强维持着。
秦柔是第一次来这里,门口的小厮引着她往偏厅去,同她说道。
秦柔知道他的心思尚不在这里,可堂堂知府衙门上要接待省上的总督臬台,下要接待各县县令,总不能太过潦草,何况,若要被人说沽名钓誉也不是什么好事。
“姑娘,大人叫您在这里等候,我先告退了。”
秦柔点点头,那小厮便从门口转出去了,秦柔回头四顾,这偏厅只简单陈设着一个面书架,一个大方桌,散了一书桌的书账。
她走上前去翻看,都是近几年金陵发生寻衅滋事,谋图人命的祸事,秦柔随手又翻了几本,而这几个案子,七七八八竟都与她相关。
“少奶奶尝尝,这是今年京都时兴的玫瑰酥山,看看可还适口?”
熟悉的声音将秦柔一下拉回往昔的记忆。
当时,常叔也总这样宠着她,知道她嗜甜便什么时兴的甜点都往她暖阁里送。
秦柔回过头,看着眼前发花白,深鞠着身子的老奴,眼里含了汪泪望着她,手里端着的琉璃盘上晶莹点缀着玲珑剔透的酥山。
“常叔……这一年来可还好?”秦柔的声音轻轻颤了颤。
“好……难为少奶奶还记挂着老奴,老奴听说少爷把您一起带回府衙了,高兴地了不得啊。”
秦柔低了低头“常叔别这么叫我了。”
常叔叹口气“哎,老奴叫习惯了,只怕啊,这辈子也改不了口,少奶奶见谅。”
秦柔只好由他去,接过他手中的酥山。
“这东西在秋日里不易做,多谢常叔操劳,还有这琉璃盘子,我瞧着也像是京都带来的,只怕如今,他全身的家当都抵不上这琉璃盘子。”
常叔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哎,老太太生怕他来了金陵,一头扎进公事里,苦着自己,才让我从家里带了些玩意儿来,少爷就是这执拗的秉性,谁说都不听,只怕您说,他还愿意听两句。”
秦柔只知道,往日里,他虽吃穿用度不甚讲究,但也从不委屈自己,这些东西,自小用的习惯了,家里又不缺少,谁平白地苦着自己呢?
“往日,他并不这样。”秦柔拿起酥山,挖了一小勺。
“是啊,都说少奶奶走后,公子转了性儿似的,一门心思都在朝廷里的那些事儿上,还等空缺儿的时候,竟比老爷还上心,一天三回往宫里跑。”
“不过,好在啊,事情终于了了,少奶奶您家人也沉冤得雪,当初少爷怕您受委屈想要为您辨分明,又怕您受牵连,即使再舍不得,亦狠心让您走,如今,事毕了,少奶奶几时回来?”
酥山入口凉凉滑滑,甜而不腻,她细品着常叔嘴里的话,她知道,当年在姜敖倒台的事情中,韩惟花了颇多心力,而这其中,少不得也有为了她的缘故。
秦柔没有接这句话“老太太……韩老爷,还有二太太他们可还好?”
“好……都好,只是记挂着少奶奶,老奴来金陵的时候,老太太还说了,韩家的大门永远给少奶奶开着的。”
秦柔放下手掌的琉璃盏,口中虽然冰凉沁骨,可心里却意外觉得暖,她曾以为,她失去了一切,可原来,也有人,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
秦柔背过身,偷偷用袖口拭过眼角。
“大人他还在忙?”
“是呢,前任知府私吞金陵堤坝专银的事情,尚需与各位大人商议。”
秦柔眉间一沉,隐隐觉得这事似乎不简单,怕短时毕不了。
“眼瞅着日头就要落了,他什么时候问我话呢?”
“少奶奶,您看您说的,少爷哪里有什么话要问呢?只不过是想您在这里多留片刻罢了,纵然有话要问,还真如审问那等嫌犯一般,压去外堂不成?不过是闲聊两句,老奴已为您收拾好了一间偏房,今夜晚了,您在这里歇了便是。”
秦柔登时又红了脸,她留宿府衙,府衙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难免穿出去要被编排一番了。
“难为他费心。”
常叔笑笑“您在少爷身边,他反而能少费点心,这一年来,他人虽在京都走不开,心可时时记挂着金陵。”
这一年来,秦柔屡次险遭不测,媚媚都被旁人化解,有次,在外城竟有人暗暗埋伏着要抓她,虽有浣纱在场,到底应付地也艰难,直到一群黑衣人出动,方解了围。
起初二人不觉,后来,浣纱也渐渐开始觉得奇怪,仿佛总有人跟在他们身边,不但没有恶意,反而时时为她们化解麻烦。
她问过秦威,知道不是他的人。
她在这个世上还能有几个人惦念着,愿意这样不动声色的护着她。
秦柔不敢往深里想,也不愿想,彼时她只有满腔的愤懑。
如今想起来,自己在金陵这边能心无旁骛地做起自己的生意,自然也少不了他一直想办法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