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老者点点头“是啊, 这知府大人年轻, 在女郎上面行事虽然乖张些, 可倒也是为民着想的好官。不像前几个, 一门心思的拦财，竟还敢克扣金陵大坝官银, 若非知府大人及时查出来, 提前补救, 否则不知要发多大的灾呢，咱们金陵再富庶也经不起再这么折腾啊。”
“老人家, 前些日子，知府大人不还省了咱们的几项税收，说是弥补咱们这几年的亏空，我看咱们这次还真来了个像样的官。”
“大家都说，这知府大人看中了醉仙楼的秦老板，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人家嗤笑一声“是真的又有何妨？那秦掌柜温柔得体，又那般貌美，也不是配不上知府大人啊。”
老者颇有威望，一时间，心里颇有非议的几人，也闭上了嘴。
“是啊，要说貌美，还是秦掌柜貌美，玉娘也比不上。”
“哼，瞧你们这点见识，一个死过夫君的人，也配得上知府大人？”
几人回过头看了眼说话的姑娘，相视一笑道“怎么，秦姑娘配不上，你配得上？也不照照镜子？秦姑娘这一年多在我们金陵开酒楼，也没少体恤穷苦百姓，帮我们大家伙的忙，要我说，人家还是良配呢。”
“海棠……”陈雪凝带着维帽想要制止她。
可海棠也被气急了“那也没有未成婚就住到知府大人府邸去的，可见不是什么良人。”
人群中一人指着海棠道“我认得你，你是陈主簿家的丫头，你家姑娘，不也上赶着住到人家知府大人府邸去了吗？怎么还好意思说别人？”
海棠登时气红了脸“你……我家姑娘是被请去的！”
“你怎么知道秦姑娘不是被请去的？”那人一笑，歪头向着众人道“大家不知道，我听知府大人的厨娘说，明明知府大人是为了公事才将她家姑娘接进府里，从头到尾没见过几次，可陈姑娘不愿意走，天天巴巴得守着知府大人的屋子等着见知府大人，如今，她的丫头倒还编排起旁人了，是眼红秦姑娘了？”
“海棠！我们走。”陈雪凝拉着她远离人群。
待走到无人处，陈雪凝掀开维帽，气得嘴唇发抖“都说了让你走，你还多话，你素来聪明，今天怎么跟那群贱民多言？”
“姑娘，对不起，是海棠引得他们诋毁姑娘了，可海棠实在气不过。”
陈雪凝目光渐渐晦暗“罢了，也不必气不过，就是今夜了，今夜之后，这世间就再也不会有人同我抢知府大人。”
“姑娘，我们……真要这么做嘛？”海棠想着陈雪凝要做的事，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陈雪凝抬头看她一眼“姜茵说的对，哥哥要跟着国主做大事，我又何惜一个贱人的性命。”
*
皇帝的游船自金陵湖绕湖缓行，又从金陵河向秦淮河顺流而下，沿途最能欣赏湖光山色。
“江南烟雨就是醉人，可惜这样美的景致也有败坏的时候，不知前些日子，这金陵河涨潮，泛滥成灾又是什么样的光景。”皇帝看着这两岸沉浸在节日气氛里欢天喜地的百姓。
“陛下，水旱之灾乃是天灾，可之所以殃及金陵城百姓，是因为人祸。”
“金陵治灾的事情你有功，两浙确实生毒疮太久，朕不得已只能杀鸡儆猴，对一些人的过往所为，视而不见。可这不代表朕放弃了两浙。朕来本想着此番来金陵再以雷霆手段惩治一两官员，但是见两浙官场确实有新气象，这也是张大人与你的功劳。”
皇帝幽幽地看着韩惟“也许朕拨再多的赈灾饷银，都不如将张大人和你委任到这里做父母官来的实在。”
“臣也是谨遵圣谕行事，若非陛下念及两浙的百姓，这里，不会有任何转机。”
皇帝举杯敬了韩惟一杯“朕自幼与你和李仕景一同长大，李仕景啊，是个纨绔公子，追着那南疆的公主就去了南疆。若是真讨得一个驸马，只怕日后回大宛的机会就不多了，他自幼没大没小，而你却太有分寸，朕有时候也只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皇帝放下手中的空杯，看着湖面上半缺的月亮，目色清冷下来。
皇帝已经不是当年亲政前那个毛头小子，他是翻云覆雨，亲掌大权的帝王。
韩惟也不是李仕景那样热切的人，他的功名是自己挣出来的，朝堂之上也无交好的大臣，因此，皇帝放心用他。
可秦家却不一样，秦仲的功名是沙场里拼出的，秦家军对秦仲敬佩无二，以致不顾自身性命愿意护住秦柔，这让皇帝害怕，让他感觉到威慑，而他，是秦家的女婿。因此，皇帝不会重用他。
对韩惟来说，在金陵做一个地方小官，对她，对秦柔，对秦家都是最好的。
而李仕景，行事没有章法，纵然已不是当年的少年，心头依旧只认情谊二字。
若他真留在大宛，留在京都，皇帝只能让他在金丝笼中做一个纨绔，反倒困住他一身的放纵恣意。
南疆，也许才是属于他的一番自由的天地。
“陛下，臣明白，臣虽不善言辞，可始终记着与陛下一同长大的情谊，臣愿为陛下守好金陵城，待日后，陛下想再下江南时，给您一个河清海晏的金陵。”
谁都明白，情谊仍在，可这份情谊却必须在君臣礼仪之后。
短短一两年，谁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