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抖动得厉害,最终消散在一片血色里。
锁链清脆响动,心口缠过密密匝匝的疼,手臂在铁索的缠绕下勒出道道血痕。
颜渺的右臂软绵绵的搭在铁索上,经脉断裂的疼于她早已算不得什么,顺着肩背裂开的血口重新夺走了她身体所能承受的大半痛楚。
她长发散乱下来,点蘸在血水中,膝下是浸没膝骨的血泊。鲜血掩住缚她在此的印阵,血迹向外延展,一路拖至囚牢外。
活着……
千长宁注入她体内的灵力护住了她濒临破碎的心脉,保留了她最后一丝意识,可这最后一丝意识中,也同样包含了此时此刻加诸在她身上的,削骨抽髓的痛楚。
刑隐司是云浮宗关押恶徒的重刑之地。
汹涌的血腥气漫在口鼻间,饶是被缚在此地已经许久,颜渺的口中依旧不住涌出血来。
她一口口呕着血,想,她今日怕是要在此地,将此生的血都吐尽了。
这样想着,忽而有一道身影破开囚牢的大门,冲入牢狱中。
灵力一息穿过,结界破碎,牢门洞开。
颜渺缓缓抬起头。
长发遮住她的半张脸,只露出她一截苍白尖瘦的下颌。
长发有些遮眼,她在一片晃动的影中望见来者的模样。
少年穿了一身月白锦袍,烛火乱晃的影落在他有些单薄的肩上。
颜渺张张口,发不出声音,只能轻轻吐气:“是,你啊。”
“明明还未定罪,他们怎么能就这样将你关到刑隐司?怎么能这样待你?千长宁呢?千珏呢?他们就这样不信你?”
少年几乎飞身上前,声音急切,“我在传音玉中听到一些,是周望舒对不对?我可以给你作证,只要将两块传音玉对在一处,我……”
话语的尾音在颜渺的一声轻咳中止住了,颜渺仰起头,吐出若呼气一般的话语:“没用的。”
“沈妄,没用的。”
她重复。
周望舒在殿中所言话语从未提及与她的交手,那块传音玉早已不知碎在何处……更何况,若将当时的话语复原,千长宁身无灵骨,体内髓珠是魔髓的事情也同样会摊在众人眼前。
而她,她如今这副模样,即使洗脱罪名,也不过是个修为尽废的人。
颜渺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沈妄的瞳色很浅,瞳中是被囚在泪水中的火光。
颜渺偏过头,将再欲夺眶的泪水掩下。
沈妄却没有给她逃离的机会,他跪在血泊里,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她的颊侧,将她本垂下来的长发轻拨至耳侧。
他抚过她沾了血与水的眼睫,望着她惨白的一张脸,嗓音也带了颤:“我带你走。”
颜渺的声音依旧很轻,飘飘渺渺落在他耳畔,让人听不太清楚:“沈妄,我走不出去了。”
她的右手经脉已毁去,却远不止如此。
她再也无法再用剑了。
沈妄这才看到她肩背后那道巨大的空洞。
伤口未愈,她背上的血肉翻搅绽开,那道最深刀口下,是带血的骨。
沈妄的手腕也不住开始颤抖,指尖轻抚过颜渺的肩侧,灵力小心翼翼游走,在她的周身寻过一遍。
不出所料的,如今她体内的灵脉比她的脉息还要微弱,不仅是这样,他……寻不到她的剑骨了。
她的剑骨被抽走了。
沈妄收回手。
他的浑身都在颤抖,话语却带着莫大的笃定,重复道:“我带你走,我这便带你走。”
灵力源源不断的涌入颜渺的体内。
她身上的痛楚平复几分,任那道灵力涌入,与千长宁埋在她体内的那一道交织在一起。
灵力汇聚,颜渺胸腔一震。
她忽而抬眼,睫羽翕动:“沈妄,你真的,想带我走吗?”
沈妄的眼眶已是通红,听她应声,重重点头。
颜渺轻笑一声,灰败的瞳孔映出火焰的跃动。
她看着他,像是终于寻到能救她于水火的那根稻草。
她应他,在空寂昏暗的囚牢中,却更像是一声叹息:“好。”
她的嗓音微哑,压着痛,一字一句道:“这道压制我灵力的印阵以我为阵眼,又以我的血作为封,除去布阵之人,只有我能破开此阵。我现在……难以调动太多灵力,还需借你的血一用。”
沈妄点头,毫不犹豫抽出袖中匕首,在掌心划出血口。
匕首抛在地上,鲜血黏连坠落入血泊,与颜渺流淌在地的血交融一处,他屈膝跪在地上,向前蹭近些身体,伸手到颜渺高吊起的手旁。
而后却听到颜渺轻笑一声:“左手。”
沈妄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颜渺的手腕虽被铁索缚着,指尖尚能弯曲,僵硬点在他掌心的伤口上。
指骨轻动,她屏息调动起体内灵力,附着灵力的鲜血寸寸划过空气,于虚空中结出一道符印。
她道:“沈妄,退后些。”
沈妄依言后撤两步。
风声漫卷呼啸而起,铁链摇曳,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血迹四散,光影乍现,印阵涌动,禁制倏然破开。
铁索崩裂,颜渺的身上失去支撑,眼前顿然白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