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白盈的眉眼忽而染上狠戾:“你胡说,我没有女儿,那是阿缃的,都是阿缃的。”
颜渺转身朝百子柜走去。
她停在百子柜前,道:“你若肯据实告诉我哪颗头是……阿缃的,我把眼睛给你好不好?”
话音落,一股灵力悄无声息流窜在院落中。
不过颜渺如今身无灵脉,难以感知这股刻意掩藏的灵力,只当一阵穿堂风过迹。
听过颜渺言语,白盈亮起眼睛,匆匆起身,手中的襁褓一松落到地上,残肢骸骨碌碌滚了一地。
她点过柜上的头骨,停在其中最小的那一个。
颜渺:“不是她。”
白盈歪了歪脑袋,再点过一遍,指向正中一个。
颜渺没听她的,自顾自的看一圈。
她念起少女衣袖下焦黑的腕,停在一只被火烧过的头骨前:“这个是她,对吗?”
似乎想证明她是对的,颜渺才朝头骨伸出手,白盈尖叫着扑上来。
颜渺捉住她的手腕:“我猜对了。”
白盈看着她,眼眶里涌出泪水:“不要,不要带走我的阿缃……”
颜渺伸手捧过那只焦黑的头骨,结一道符印护在其上。
白盈本是泪水涟涟,见了符印却瞳孔骤缩,腕骨扭曲着,另一手竟带着一股气力,直剖向颜渺心口。
灵力骤然凝结,在颜渺的心口挡下一击。
那股气力被挡下,未伤及颜渺,漾开的余力砸落在她身后的百子柜上。
百子柜发出轰然声响,颜渺躲闪不及,只得将头骨抱在怀中,肩背被落下的瓶罐骸骨砸中,耳畔错落着响起嘈杂的声音。
“来人了?猜猜这次是什么?我猜是指骨。”
“眼睛吧,眼睛更像些。”
“你们不觉得她……有些熟悉吗?”
颜渺的眼前有一瞬模糊。
肩背的疼痛消失,她抬眼,望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十二三岁时的白盈。
大概是因那颗头骨,颜渺触到了一段记忆。
小屋破败,十二三岁的白盈坐在落了锁的小屋里,瘦弱的臂弯中抱着个襁褓。
她轻声哼着歌谣,目光有些空洞,正透过小窗朝外望着,眼中是一片荒芜。
怀中的婴孩发出咿呀啼哭声。
白盈收回目光。
她说:“白缃,娘在这里,不要哭。”
第10章
画面如雾气一般散开,细雨纷扬过,小院的墙垣染上湿漉漉的光。
女童手捧一只垂羽的鸟雀,压着步子在颜渺面前走过去。
是白缃,那个襁褓里的婴孩,她长大了些,和白盈生得很像,一双眼睛十分漂亮。
“娘。”
女童走到白盈面前,小心翼翼将鸟雀捧给她看,却猝不及防被拂开。
白盈看着她,目光沉郁:“说过了,不要叫我娘。”
院门发出吱呀声响,男人推门走入。
“和你那个没用的娘一样,老子买她供她吃住,是要个传宗接代的香火,谁知连个活种都生不出来。”
他喝了酒,神志不醒,嘴里咒骂着些什么,“留下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又生下个小杂种,都是些生不出香火的赔钱货。”
桌椅翻倒,落下一连串噼啪响动,孩童的哭泣与棍棒击于人身的闷响交汇涌来,颜渺立在小院中,触碰到石案的指尖化作一道幻影,穿透过去。
颜渺面色不变,收回的指节下意识拢起。
只是一段记忆,她不该妄想参与其中。
长棍落在白盈的肩背,血渗透衣衫,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角落里的白缃轻声啜泣,男人被哭声吸引,提着棍子走来:“小杂种,哭的老子心烦。”
男人手起手落,却是方才推开女儿的白盈跌撞扑来,承下一记棍棒。
白缃颤抖的蜷在身前人怀中,伸出手,近乎贪婪的拥紧周身的温暖。
不多时,男人的叫骂声远去。
白缃找出藏起的药粉与细布,回到白盈身边,小心翼翼的唤一声:“娘……”
白盈恍若没有痛觉,再次伸手拂开白缃。
药罐翻滚在地,药粉与尘灰混搅在一起,铺洒在小小一方院落中。
她的手攀上白缃的脖颈,骤然用力。
颜渺眸光微动。
白盈眼里的决然不是假的,她是真的,想杀了白缃。
脖颈被缚,白缃的面上泛出青紫色,眼口俱张。
白盈没有停下。
直到她听到一声濒死的唤。
“娘,救……我……”
白盈的指节松下来。
随之一同滑落在衣衫上的,还有一滴泪。
“你离我远些。”
她的嗓音平静,“白缃,不要叫我娘。”
白缃的神色暗淡下来,转过头,与颜渺的目光交汇一处。
也正是这一瞬,画面斗转,化作一处小镇。
白缃已是八九岁的模样,长发用缥色丝带编作两条,她与白盈走在市集上,花糕店的老板在旁招呼一声:“阿缃,还同你姐姐在郭娘那里做帮工呢?”
白缃点头,乖乖应声。
她们从村落逃出来,隐匿在近处的一座小镇。
可颜渺知道,这不算完。
如果这样平和的日子自此贯穿了两个人的一生,她今时今日,不会在徊生境中遇见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