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宁在巷子里办学堂的事虽没有宣扬,但也并没有藏着掖着,多往巷子里走动两趟也就知道了,于是她也没有刻意辩驳,只说:“教孩子们识识字,算不得什么。”
“识字也好,识字也好……”冯老爷看她没有多言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
他求助地望向冯夫人,希望她们女眷之间能好交流一些。
冯夫人便接过话头:“我之前一直在府城,却是不曾来塘镇走动,竟不知这县镇中还有陆夫人这般的才女,也是叫我好生钦佩呢。”
姜婉宁想了想,索性直白问:“区区小事,不值一提,不知几位所来是?”
“啊……”冯夫人也受了挫,重新把困难抛给冯老爷。
他们商贾之家,素擅交谈的,可只要一想到这是把家中独子教成案首的女先生,他们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说什么都觉轻俗。
冯老爷无法,只好开门见山:“是这样,夫人约莫也是听说了,今春院试,犬子侥幸夺了魁首,犬子的能耐我和夫人还是晓得的,这般一飞冲天,归根结底还是得了良师的指导。”
“我们听说夫人与那位先生相识,不敢贸然叨扰先生,只好来见一见夫人。”
“冯家自祖上行商,看似家境殷实,实际也只有铜臭,便是想重谢先生,也不知该拿些什么,我与夫人再三思量,实在寻不出合适的谢礼,最后只能俗气一些。”说着,他拿出袖中藏了好久的银票,银票上包了红封,但露出了数额。
姜婉宁垂眸一看,足足万两。
而冯老爷还在说:“一点薄礼,还请夫人转交给那位先生,我等知先生不欲引人瞩目,也不好抬重礼前来,只好拿银钱来,既表达了心意,也不叫先生为难。”
冯老爷说完,冯夫人又补充道:“我们也是才知道,原来夫人还开了学堂,夫人家宅本是宽敞的,现下却因学堂显得拥簇了些,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如由我给夫人寻一处宽敞的宅院来呢?”
冯老爷眼前一亮,对妻子的补充颇为赞同:“是是是,夫人要是还缺什么,尽快开口尽管提,我夫妻二人一定给夫人办妥!”
他们字字句句都说着先生,可眼睛始终落在姜婉宁身上,更是祈盼着她的意见。
姜婉宁忽然有些厌倦了。
就是明明双方都知道实情,却又要因为那些无谓的世俗看法,各自演着戏,借着一个并不存在的“先生”,来达成这场所谓的邻里拜会。
冯老爷和冯夫人都是长辈,她的家教叫她无法对两个长辈说出什么苛责之语。
如此能叫她发泄一二郁气的,显然只剩下一个——
“少东家。”姜婉宁叫道。
“在在在!”始终缩在爹娘身后的冯贺站出来,直面上姜婉宁,更是脸上一阵火辣。
当初陆尚再三与他叮嘱,只说“先生”不愿出世,对他最多书面教导。
而他却私自打听,挑破了“先生”身份,更是借着距离之便,几番上门请教,尤其是到了院试前一月,他几乎每日都要来陆家,更是常有失言,直接向姜婉宁请教。
如今他又顶不住爹娘压力,把爹娘带到姜婉宁家里来。
冯贺虽不懂什么家国大道理,但言而无信还是明白的。
他重孝道,拦不住爹娘,到头来反忘了尊师重道,把压力全转移给了恩师。
瞬息间,冯贺心里想了划过许多念头,他抬头望见姜婉宁眼中的薄怒,心下一跳,脱口而出:“夫人只管依着自己的心思来,您若是不愿收银票,我这就拿回去,今日之失礼,明日必来赔罪,您若是能赏脸收下,那也是您不计前嫌。”
“不论如何,我都不敢忘夫人的大恩。”
说完,他羞愧地垂下头。
冯老爷和冯夫人未曾想过情况会变成这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局面陷入僵持之际,房门被敲响,屋外传来问询声:“我可以进来吗?”
哗——
在旁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唯姜婉宁直接站了起来,她顾不得失礼,转头就奔向屋外,她拉开屋门,果然见了熟悉的身影。
陆尚面带浅笑,他也没有朝里面看,只牵起姜婉宁的手,悄声问道:“阿宁可想我了?”
上一次他从岭南归来,问了同样的言语,当时姜婉宁没有回答。
这一次,姜婉宁却忍住了眼眶中的温热,她捂着嘴,重重地点起头:“想、我想——”
陆尚眼中的笑意愈发深邃,他强忍着揽人入怀的欲望,只把她拽去身侧,这才看向小学堂内:“我听奶奶说家中来了客人,不知这两位是?”
姜婉宁敛了敛情绪,只声音还有些喑哑:“这两位是冯少东家的爹娘,少东家月中高中,今日随冯老爷和冯夫人来拜会了。”
陆尚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意思,他转头看了看姜婉宁的表情,却是看不出什么。
姜婉宁刚才还是生气的,但再多的情绪,在见到陆尚后,也只剩下欣喜。
如今她只是有些埋怨,冯贺一家怎还不走,就是因为他们不走,才耽搁了她与夫君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