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窝在被子中,脑子一番胡思乱想——若是真去掰扯个一二三来,那裴世子似乎也并没什么过错,她当时迁怒于他的成分过多,况且他身居高位,手握权柄,如果真得计较,早会使手段报复她了......
但思来想去,脑子反而像团浆糊似得想不清楚,索性用力甩了甩脑子,将那张俊脸驱出脑海。
半柱香后,她突地捏着匕首起身下榻,拉开妆奁架子上的抽屉,将匕首扔在最下层,又斟了杯凉茶去去莫名燥热的心火。
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对这位裴世子,还是要敬而远之。
只是,喝完茶,无意间展眸望去,隔着中间的院子,可以看到对面厢房的灯还未熄。
白婉柔还在对灯细细读着那封信,读完后,她又提笔蘸墨,不知写些什么,应当是在给陆良埕回信......
白婉柔卧房里的灯一直未熄,偶尔的低咳声还会隔着窗隙传来,但连那咳声,似乎比平时都轻快许多——这大约是男女情爱的魔力。
虽然深觉难以理解,姜青若还是体贴地没去打搅她。
只是此时她也没有了睡意,干脆顶着两只青眼圈,仔细地拨拉着算盘珠子,同时想着,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因为,有朝一日白嫂子若是要与陆良埕成婚,她定得给他们准备一份成亲的厚礼才行。
就在陆良埕的回信送到陆宅时,姜青若写往昱州的信,经过漂泊辗转,总算送到了姜府。
说起来,这不能完全怪信史的效率太低,原因其实有很多。
那信上的地址本就写得模糊不清,姜青若只大约记得姜家在昱州的宅子座落在城南,但城南那么大,少说也有几千户人家,信使打听了许久才找到姜家宅子。
但找到宅子后,信史却发现这宅子换了新主人,而姜家几口人又不知去往了何处。
这信使收了周允礼不少银子,答应过他一定要将信送到的,只得又辗转打听城南的姜家布行,蹲守了好几日,才终于将信亲自送到了姜父的手上。
但收到信后,姜闳却是喜忧参半,高兴得是两个女儿尚还安好,忧得是......
正在他拧眉叹气时,黄氏满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姜家在昱州的几家铺子,原是黄氏的弟弟黄二照看的。
这几年来,黄二每每大吐苦水,说昱州的生意不好做,刨去成本后,根本赚不了几个银子。
那时云州的布行生意红火,姜闳便没怎么在意昱州的生意,只让小舅子尽力经营即可。
但他到了昱州后,才发现那黄二撒了弥天大谎,他不仅做了一本假账,将布行赚的银子尽数收入自己囊中,竟还背着姜府以布行的名义欠下许多贷银!
姜闳当时便气得要揪着他去送官,但黄氏哭喊着要他放自己弟弟一条生路,姜闳只好瞪着牛眼让步,让黄二先还上贷银,那黄二满口应下,第二天却收拾细软带着相好跑了!
姜闳知道后,卷起袖子指着黄氏的鼻子破口大骂,称要不是被她蒙蔽了双眼,才不会将这等重要的生意交到黄二手中,他那个吃干抹净的虎狼心性,她这做姐姐的焉能不知?分明是她故意纵容,才让黄二贪得无厌!
而黄氏听完,将头上的发簪拔下,直往自己的脖子上捅,说对不起老爷的信任,弟弟跑了,她这做姐姐的来陪,现在就拿命抵给他!
姜闳呼天抢地喊了半天作孽,黄氏也坐在地上淌眼抹泪。
待姜闳喘匀气后,流着老泪将黄氏扶起,黄氏也趁势温言软语地安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姜家铺子还在,总有赚回来的一天,姜家很快便会迈过这道坎。
说起来,要怪还得怪景姐姐太过心狠,死前立下遗言,那些云州城的铺子宅院得由长女做主,卖又卖不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不宽裕......
姜家座落在昱州城南的宅子原是一座五进的大宅院,光那后花园的山石便价值百两银子,为了还上贷银,只得低价转让了宅院,又添上许多存银,还清贷银后,所剩的银子只能在城郊买间二进的小宅子栖身。
为了节省本钱,一把年纪的姜闳不得不重操旧业,每日坐着驴车进城看顾店铺,而每每想起黄二干的缺德事,姜闳便怒火中烧,对黄氏也时常冷着脸。
黄氏早已受够了姜闳的冷脸相对,她进屋看到姜闳又在拧眉叹气,以为他又在气恼黄二的事,便拉着脸道:“老爷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如果我一早知道弟弟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怎会放任不管?我一心为了这个家在操持,老爷却因为这事,日日给我脸色看!老爷要是实在气不过,我便拿上盘缠去找弟弟,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把人给你追来,给你一个交待!”
这话她每每情真意切地提及,就会浇熄姜闳心头的怒火,外头兵荒马乱,姜闳怎会让她一个女子孤身出去找人?再说,四郎五郎年纪还小,姜娴只知道贪吃,家宅哪里能离得开她?
姜闳叹气道:“你别多心,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青若写来的信,她与璇儿现在庆州落脚。”
黄氏接过他递来的信,一目十行地囫囵看完,将信笺扔回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