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洛负手而立, 静静望着墙壁上的画像。
画像少了两幅, 兴许在画像主人进宫前所住的宅子里, 他已打发人去灵州寻找, 只是暂时还未找到宅子座落于何处。
默默出神片刻, 傅千洛深吸口气, 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伸出指尖, 犹疑地拈起一枚黑子。
沉思片刻后,棋盘一角响起清脆的落子声。
不久后, 一枚白子被长指捏起, 重重落在棋盘的中心。
落针可闻的房内,突地响起叩门声。
似乎被这意外的声音蓦然搅扰,傅千洛头痛似地揉了揉眉心, 伸手从旁边的瓷瓶中倒出一枚药丸吞下。
“进来。”他沉声道。
得到允许进门后, 副将袁龙抱拳拱手, 低声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 天雄军与窦氏交手节节败退,如今已退至云州城南三百里, 我们下一步还要继续退么?”
天雄军虽然受命平叛,不过精锐兵力一直戍守营寨, 根本没有出战迎敌,窦重山的叛军之所以占据上风,不过是天雄军故意为之。
袁龙不明白上司用意何为,但他一向对傅千洛忠心耿耿,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一句。
“不必再退,先就地扎营驻兵,”傅千洛负手起身,晦暗不明的光影下,狭长凤眸微微眯起,“庆州那边的情形如何?”
“鲁仲把统领庆州府兵的兵符交给了裴总督,”袁龙沉声道,“庆州府兵仅有三万余人,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
傅千洛冷冷笑了一声,“当初是我大意,才让裴世子有了可乘之机。他现在既有雍北铁骑,又有府兵,怎么能叫不足为虑呢?”
袁龙深悔自己大意,拱手请罪,道:“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倒也不必太过忧心,雍北铁骑尚有国库粮饷供给,府兵的兵资还得他自筹,他手头有兵,钱粮却未必充足。”傅千洛沉吟半晌,缓缓勾起唇角,“听说他要娶亲了,本官明日一早先去见皇上,之后必定亲自去庆州给裴世子送上一份贺礼。”
永昌帝病体未愈,不思饮食,滋补的汤药日日都喝,却丝毫不见好转。
他怀疑自己大限将至,心头不由又添了几分焦虑难安。
有僧人进言说,筹建德寿宫供奉菩萨,可保天子长命万岁,永无疾忧。
为表诚心,德寿宫需得恢弘大气,肃穆辉煌,菩萨也要塑以金身。
这样一座祈福宫殿,粗略算来,花费不下百万两银子。
永昌帝撑着病体,接连几日召了户部尚书来御书房问话,今日也不例外。
傅千洛在外面等候片刻,便有内侍传话让他进去。
刚跨进御书房的门,便看到永昌帝盛怒起身,捏起一方砚台,狠狠砸在了户部尚书的脚边。
老尚书花白的胡子抖了抖,颤巍巍撩袍跪地请罪,“皇上息怒,老臣实在没有办法,国库已经没有余银再为皇上修建德寿宫了......”
傅千洛负手立在一旁,未发一言。
永昌帝气得面皮发白,龙目赤红,怒声道:“你是户部尚书,管着大雍的国库,朕要修建一个宫殿,你告诉朕没有银子!如此无能,怎堪担任要职?”
老尚书磕头:“求皇上怜悯,老臣年事已高,不堪重用,请皇上允臣告老归乡吧......”
永昌帝讥讽冷笑,“朕准了。”
待户部尚书踉跄走出御书房后,永昌帝怒意未减,拂袖坐在龙案后喘粗气。
傅千洛向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息怒,臣有办法为皇上筹集银子,修建德寿宫。”
永昌帝顿时双目一亮,看着自己的心腹重臣,连声道:“爱卿快说,有什么法子?”
“天雄军与窦氏叛军僵持已久,难分胜负,所需军饷粮食都由国库拨给,如果天雄军收兵回都,省下这笔银饷,修建祈福宫殿的银子自然就有了。”
永昌帝拧眉道:“那叛军该由谁去平定?”
“庆州府兵,”傅千洛道,“现在裴晋安任庆州府兵总督,手下总计有三万府兵,且庆州距离云州不到五百里,调用庆州兵去平叛,再合适不过。”
“那粮饷呢?”永昌帝捋着下颌上的胡须,慢慢道,“爱卿莫不是提醒朕,要庆州府兵自筹银两去平叛?”
“皇上圣明,”傅千洛暗中勾了勾唇角,沉声道,“裴晋安此人机敏聪明,自筹粮饷于他来说想必不是难事。臣想着,他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的。”
有了银子筹建德寿宫,由谁去领兵平叛,永昌帝根本不会在意。
他满意地捋须点头,闷咳着笑道:“爱卿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朕授裴晋安为平叛大将军,领旨后,即刻去率兵平叛。”
傅千洛领旨出了御书房,没走多远,迎面遇上了太子萧钰与虞美人。
萧钰前来,是为给永昌帝请安,看到傅大人大步走近时,萧钰顿住脚步,瞪大眸子好奇地看着他。
傅千洛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微微俯身,漫不经心地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萧钰轻轻颔首,恭敬有礼道:“傅大人安好。”
虞美人带着贴身伺候的宫女前来,宫女捧着的食盒里,装得是给永昌帝熬的参汤,待看到太子离开后,虞美人稍稍落后几步,娇颜带笑,轻唤:“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