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处在天然险峻山势中的黑云寨,已经燃起灯火。
寨外二丈高的点将台上,身着盔甲的匪兵手持长矛,屹立不动,一动不动地盯着山寨的入口处。
没多久,一个面黑如铁,身高八尺,左眼蒙着布巾的中年男子,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迈着有力的步子登上石阶,举步向山寨走来。
黑云寨的大当家名为冯熊,二当家刀疤脸是他的亲堂弟,名为冯龙。
两人毕恭毕敬走在一旁,低声道:“大人,山寨已经按您的吩咐严加布防,绝对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初从行宫收获的珍宝玉石已经清点在册,还有寨子里兄弟们挖掘前朝皇陵得来的东西,也都全部换成了金银。目前有黄金五万两,白银十万两。”
“先把这些东西运到安州去,用做兵资,”夜色暗沉,窦重山眯起右眼扫视一周,又缓缓收回视线,沉声对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冯大当家道,“黑云寨易守难攻,是个好地方,但不可掉以轻心。当初你们去行宫,可有伤到裴晋安?”
冯熊连忙摆了摆蒲扇大的手掌,两道粗眉拧成了川字:“大晚上的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哪里知道姓裴的会凭空出现?不过,好歹没伤了他的性命。当初三当家的还差点劫持了他的女人,幸亏他脑子机灵,放了那女人一马。要不然,寨子也不会到现在还安然无事......”
窦重山冷哼一声,道:“黑云寨有两万人,兵强马壮,他不过才招募了三万府兵。听说那些府兵连长矛都不能人手一把,简直可笑,有何可惧?”
听到这话,冯熊下意识看了眼窦重山瞎掉的左眼。
那不正是被裴晋安射瞎的吗?
但此时显然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时候。
冯熊摸着下巴上粗硬的胡子茬,突兀地放声大笑起来:“大人所说极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他敢派人来黑云寨,我寨子里的兄弟也能取他项上人头!”
说着,他下意识瞄了眼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兄弟。
这两人是带着黑云寨刘三刘四的信物来投奔的。
刘三刘四让两人带话来,说是他们要潜在庆州盯着府兵的一举一动,暂时不便回寨子,而这两个人名为刘大刘二,据说是刘三刘四的远亲表兄。
他们身手不错,头脑又机灵,是信得过的兄弟,所以被冯熊带在了身边以供驱使。
察觉到冯大当家的视线,陆良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易容后的脸,又暗暗碰了碰同样易容的朝远。
朝远拧起粗眉纠结片刻。
拍了拍腰间的长刀,言不由衷地沉声附和:“大当家的放心,要是裴晋安敢踏进黑云寨一步,我定然让他插翅难逃!”
冯熊满意地点了点头,窦重山却没应声。
他顿住脚步,举目望向不远处。
月色清朗,山脚处一片晦暗。
只有偶尔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的夜枭,留下阵阵怪叫声盘旋消失。
没有风。
山寨下半人高的绵密野草,几乎纹丝不动。
“天雄军不敌我的府兵,连月来节节败退,狼狈不堪,犹如鼠窜。现在天雄军退居云州城外三百里处,据探子来报,他们已经整理辎重行装,打算撤回东都洛州,”窦重山狐疑地盯着晦暗的夜色,突地抬手指着自己覆在左目上的黑巾,冷笑道,“我这只眼睛,就是拜裴晋安所赐!现在我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自然就是庆州!就算他背后有雍北铁骑,但我只要拿下庆州,区区几万铁骑,根本不足为虑!”
自从听说裴晋安担任府兵总督以来,这些日子冯熊简直夜不能寐。
不论是私仇旧怨,还是朝廷下旨剿匪,庆州早晚都会向黑云寨出兵。
黑云寨别无选择,只好暗中向窦重山示好。
只要黑云寨被袭,窦大人麾下十万府兵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其实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忧虑,他担心的是,听说裴晋安其人狡诈多谋,若是对方万一使用什么诡计,窦大人没有及时出兵相助,那事情也许就不会这般容易......
但只要窦重山收服庆州,早日自立为帝,那黑云寨就再也不必担心什么。
现在听到窦大人这些话,冯大当家终于放下心来,
冯熊挺直粗壮的腰杆,道:“大人威风凛凛,英勇神武,无人能及,安州府兵骁勇善战,个个以一敌百,横扫庆州,指日可待!东都的皇帝算个屁,到时您就是说一不二的王!”
这话深得他心,窦重山负手低沉地笑了起来。
他重重拍了拍冯熊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黑云寨功不可没,若我有一天成为天下共主,自然不会亏待冯大当家的。”
得到窦重山的亲口承诺,冯熊顿时喜不自胜。
他笑着看向窦重山身旁的副将杨启,寒暄道:“听闻杨将军勇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一同跟随明主,以后便是亲兄弟!杨将军今日初到黑云寨,一定要痛饮一番!”
当初惜霞寺那一战窦重山中箭,若不是侍卫杨启及时护送,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之后攻下云州时,杨启无人能敌,屡立奇功,窦重山已将他视为心腹,直接越级提拔为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