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愧对筠儿,自他十岁起就没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我愧对缨儿,竟不知她就是......”殷娘顿了顿,剩下的话委实难以说出口,只道。
“若是真有因果循环、世仇报应,就请上天全罚在我一个人身上吧!”
“我多活了八年,够了,真的够了。我很满足,一点也不遗憾。”
殷娘掩下心中的苦涩,何妈妈更是伤怀,背过身子哭了好一会儿。
主仆两人短暂地歇了一会儿,入了悔崖殿。
在迈入大门的时候,殷娘看见贵妃娘娘领着一个老麽麽从另一道偏门出去了。
殷娘眉心微皱,却是没有言语。
今日她来悔崖殿,是为了还愿,还八年前许下的愿。
接待殷娘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僧,盘腿坐在佛像的旁侧,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念着经文,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他没有抬头、亦没有睁眼。
只道——“阿弥陀佛—”
殷娘在蒲团上虔诚地跪下,并让何妈妈奉上一大叠香火钱。
殷娘:“罪妇八年前曾来许愿,若是能有幸躲过一劫,必会感恩菩萨庇佑。”
八年前,东宫事变,太子和皇太孙不知所踪,东宫近两百人受到牵连被关押在大牢。
国辅大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说就是走个过场,他会向圣上求情,东宫必无一人落难。
事态严峻,彼时的东宫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国辅大人。
整个东宫,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国辅大人身上。
巧的是,陆卫青在乱葬岗遇到一个凶巴巴的小乞丐。
得了对方的提醒,陆卫青临时改变主意,背着国辅大人,于东宫行刑的前一晚,用死囚将牢狱中的殷娘换了出来。
殷娘来不及庆幸,第二日便得知她是近百人中唯一活下来的。
自此,看清国辅大人两面三刀的真面目。
而那个凶巴巴的小乞丐,成了殷娘的救命恩人。
那个小乞丐,就是苏霓儿。
殷娘俯首,头磕在蒲团上,颤抖着嗓子轻声道,
“她与筠儿之间的孽缘,就请老天爷将所有的惩罚赐在罪妇身上。罪妇愿用余生性命,换他俩一世安康!”
沉重的木鱼声响起,在寂寥古朴的寺庙久久没有散去。
殷娘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见头顶挂着的祈福牌,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
她随意翻开其中一张祈福牌,错愕半晌后,似是不信,又翻开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全是东宫当年惨死的亡魂,其中还有她的名字。
是谁在祭奠她?祭奠东宫惨死的灵魂?祭奠曾经的那些罪人!
殷娘:“敢问师傅,这是谁挂的?”
老僧敲了记木鱼,“阿弥陀佛,一个罪人而已,每月来此为亡魂超度,八年来风雨无阻。”
殷娘狠狠一怔,不明白谁会如此挂念她、挂念当年的罪人。
她细细地想了想,猛然惊醒。
回眸,恰好看见贵妃娘娘下山的背影。
她一时凝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头的情愫更是几番翻涌。
拜完菩萨,殷娘告别老僧,准备离开寺庙,刚走了几步,被老僧喊住。
“施主,请留步。”老僧朝殷娘行了一礼,意味深长道,“施主,凡事莫要过于执着,宽恕也未曾不是一种勇敢。”
殷娘再次看向殿内悬挂着的祈福牌,久久没有说话。
*
新帝登基的日子定在十月二十三日。
很快,这一天越来越近,陆卫青越来越忙。
他有一大堆的国事要处理,还得应付各种吹嘘拍马、辨别哪些是国辅大人的势力、哪些青年才俊是可以培养的将才。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陆府了。
按照流程,新帝登基后,得搬至养心殿;苏霓儿作为后宫之首,得搬至景阳宫。
为了不麻烦,东宫一直空着,殷娘和苏霓儿住在陆府,等着登基过了,直接搬入后宫。
登基的前一日,陆卫青是最忙的。
繁琐的礼节太多,礼部和钦天监的大臣来了一波又一波。
一位内侍捧来一套繁复的礼服:“殿下,皇太孙妃的衣裳准备好了。”
按照礼节,苏霓儿和陆卫青虽未大婚,却有夫妻之实,且是圣上钦定的皇太孙妃,虽说得等到大婚后才能封后,但皇上登基如此重要的时刻,她的衣物和头饰会由尚衣鉴亲自完成。
陆卫青有片刻的恍然,如玉的指拂过衣物上繁美的凤凰图案,像是在摩挲一件珍宝。
须臾,他五指紧握,背过身,冷声道。
“送去陆府。”
内侍应下,转身之际却被他拦住。
他死死地抓着繁美的礼服、苏霓儿明日会穿的礼服,如同抓着他和她之间最后的一抹联系。
他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奢盼什么,只是无意识地不想放手。
陡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传话。
——“殿下,不好了,皇太孙妃,皇太孙妃......仙逝了!”
陆卫青骇然,手中的礼服不知不觉滑落到地上。
第38章
陆卫青回到陆府的时候, 已是日落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