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之后，收拾好了情绪，阳生节还要继续。
土司们的想法十分朴实：“来都来了，东西都备好了，神不吃我们也要吃的。”
她们穿着精美的绣服，发帽高耸，坠满银饰，携手唱着古朴悠扬的颂歌，向神明感恩一年的收获，祈求来年的安康。
孟娴忍不住戳了戳老友，问：“什么感受？感动吗？”
坐在台下第一排，亲眼看着信徒向自己祈福，这待遇一般神可体验不到。
赤尧汗颜摆手：“不敢动，不敢。”
土族以十万大山为信仰，审美偏好原始朴素，神像塑的是腰比缸粗，眼如铜铃，粗犷无比。
听闻其唱诵的内容，更是毫无功绩可言，只说神明威武无比，睁眼冒红光，落脚生地动。
宁为玉听的十分费解：“这种神竟然也有受众？”
长得丑又没本事，还专门搞破坏。
付晚筠神情萧索：“受众不清楚，受害者定然有我一个。”
好好一个王爷被关深山里二十年，山神第一受害者非她莫属。
孟娴看得兴致勃勃，夸赞了一句：“虽有些奇怪，却也生动有趣。”
宁为玉心中不满，冷笑道：“神像似主，自然生的奇怪。”
现世报，来得快。
晚间，宁为玉深深悔恨自己白日里不友善的言辞。
神像的身躯依旧粗狂敦实，脖子以上却摇身一变，换了一颗人模人样的头。
长眉斜飞，一高一低；凤眼微阖，一大一小。
或许是怕雕工粗糙对应不到本人，还特地在发冠上刻了宁为玉的大名。
莫干解释道：“反正都是信，我看还不如信宁大人，至少真的有开山之巨力。”
赤尧扬眉吐气，笑得幸灾乐祸。
孟娴强忍着笑意，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安慰道：“不必担心，待新法落定，我会为你补办一场册礼，将你的画像印在请贴上，让六国都看看璟王正君的真容。”
宁为玉一怔，喃喃重复：“正君？”
孟娴反问：“你不是很在意这个吗？”
宁为玉下意识就要做出端庄大度的样子：“为玉不……”
孟娴挑眉：“嗯？那……”
宁为玉一个激灵，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改口：“不！为玉心慕妻主，惟愿名正言顺，两相厮守。”
孟娴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双清润的杏眼中满是俏皮促狭，“怎么不装了？”
宁为玉赧然垂头，面露无奈，胸膛中却泛起丝丝酸软的甜味来。
小心地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
“善妒有违男子之德，却是情至深处的本性。”
“为玉心窄，有劳王爷容让了。”
孟娴笑意温软，抬手揽住他的肩膀，无声应许。
第64章 功成回国
所谓的山神试炼自然是通过了, 孟娴不但带回了老山神，自家夫郎还继任了新山神，虽然他并不如何情愿。
即便得了孟娴册封的应允，宁为玉仍旧对那尊刻着自己名字的丑神像耿耿于怀, 文武俱施, 屡次劝说土司们信回原山神。
几位土司胆识过人, 硬是顶住了重重攻势，梗着脖子坚决不改，甚至还连夜精雕了一番, 多刻了很多名字在身上。连纪子都不得不称赞一句硬骨头，宁为玉都打不服的人实在罕见。
莫干无奈道：“反正你们就要回璟国了, 眼不见心不烦, 宁大人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宁为玉郁闷不已, 忍不住问：“你们就非得信点什么吗？我一介凡人, 无法给予你们任何庇护。”
莫干解释：“我们倒也没指望神明能为我们带来什么，遭逢灾厄时有个企盼，得遇幸事时留个感念，逢年过节还能找个由头聚会宴饮，仅此而已。”
“人的路, 终究还要靠人自己走，种什么因, 得什么果, 我们都晓得的。”
宁为玉默然，无奈认下了这个结果。
本质上来说，她们信仰的是自己, 所谓神像不过是个外物的显化罢了。
他最后坚持道：“重雕一下，我自己来。”
莫干迟疑片刻, 眼看宁为玉越来越没耐心，仿佛随时要暴起，只能咬牙同意。
身为璟国著名的祸国妖郎，宁为玉十分在意自己在孟娴心中的形象。雕的那么丑也就算了，还摆在大堂正中，每日孟娴路过都要看上好几眼，强忍着笑意。
毁容夺宠之仇不共戴天，宁为玉索性觉也不睡，连夜就改起了塑像。
孟娴打着哈欠，随手给他递些刻刀斧凿。
石块扑簌落下，庞大的身躯被修改成了贴近宁为玉的正常比例，孟娴随意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块，斜倚着软枕雕琢起来。
大块的切形结束后，便是细致的琢磨。窸窸窣窣的磨刻声中，孟娴的眼皮止不住下沉，不知不觉便瘫软在了榻上。
身后一片寂静，宁为玉停下手中动作，回首看去。
灯烛摇晃，融融暖光照在清丽白皙的面容上，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不复白日里的生动明丽，反添了几分乖巧稚弱。
宁为玉轻轻解下外袍盖在孟娴身上，她喃喃呓语了几声，身子微动，一块巴掌大的石像自手中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