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需要开坛血祭,向先祖告罪的大事,若非实在活不下去,没有部落会选择如此。
“大人,我们失去祖地,失去了半数以上的族人……”老祭司含着泪,恳求道:“战士们拼死保下的族人,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只要不沦为奴隶,东泽愿意放弃自己的姓氏!”
说罢,便要叩首行礼。常庭连忙托住,与苏云一同为这个远道而来的部落倒水添茶,连声安抚:“别怕,我们常山没有奴隶,只有同胞。”
“你们暂且住下,这不是个小事,且等我与祭司、长老们商谈过,再给你答复。”
常山族长没有直接赶走他们,说明这事至少有一半的把握,老祭司心下稍安,带着族人们去安顿暂歇。
一路见屋舍俨然,还在不断加盖动工,族人往来匆匆,扛着精巧的铁器劳作。老祭司忍不住想,真不愧是中土第一大部族,人口众多,康健有力,衣食住行处处都与他们不同,就连部族管理方式也是独树一帜,不但有族长、祭司,还有长老……
“咦?”老祭司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困惑不已。长老是做什么的,怎么从未听过?或许,是经验十分老道的年长之人吧。
常庭与苏云带着东泽部落的人前去安顿,两个中年人赶来传讯,“长老,长老!”
孟娴头疼不已,连忙打住:“别喊了。”
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着鹅黄色的衣衫,正持笔坐在桌前画着一副设计图。而那慌慌张张,连声喊着长老的壮汉立在桌前,挡住了大片阳光。
一身量高大的少年走入,抬手将他挪了个地,言简意赅道:“别乱喊,有事说事。”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呼,岳峙渊与孟娴都深觉头疼。
虽说常庭与苏云原本求的是儿女,但见识到了他们的神异,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认下的。老祭司冥思苦想,竟提出了圣子圣女的说法,还想要开坛诏告天地。孟娴与岳峙渊断然拒绝,他们化人下界,就是为了和羽族撇清关系,此事越是低调越好。
常山依言未曾声张,但随着二人的功绩越发厚重,常庭与老祭司心中愈发不安,深感愧对了凤主的恩赐,一度准备退位让贤,让他们来坐自己的位置。
孟娴硬着头皮,再三保证凤主不会介怀,最终被将信将疑的老祭司硬是安了个长老的位置。族人们倒是接受良好,可惜孟娴和岳峙渊每次看到又高又壮、数倍年长于他们的人垂首喊长老,心情都十分复杂。
他们有意淡化自己在人间的痕迹,因此并不在明面上参与部族的决策。
联合各族形成合力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听罢中年人的汇报,孟娴心道,他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这是第一个阖族投奔常山的部落,孟娴心情颇好,随意道:“自是可以加入,也不必改姓。不过,东泽的部族,为何会大老远来到中土?”
中年人皱着眉,物伤其类,有些许难过:“沿海新兴起一个名为南隆的部族,衣食无忧,喜好侵略。东泽失去了几乎所有战士,不得不远迁中土。”
孟娴手下一顿,脸色冷了下来。与岳峙渊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南隆,南海龙族,还真是毫不掩饰。
“告诉常庭,不必改姓,查明身份后即可接纳。近来族里事多,也正好多些帮手。”
中年人面露喜色,高兴不已,应声之后就兴冲冲地跑走了。
可下来人了,再不来,他们真是要累死在工地上了。
不同于一般的部族谨守血脉传承,轻易不接纳外人。常山部族多年来衣食富足却劳作繁忙,农田、水利、冶炼锻造,活计永远都做不完。
常山不但接纳了许多流浪的无氏族人,每年秋天,还要花银钱粮食去雇佣其他部族的人来帮忙,秋收结束,再泪眼汪汪,依依不舍地送别,内心早就恨不能直接将他们吸纳进来。
那传信人实在太过喜悦,眼角似乎还泛起了欣悦的泪花。岳峙渊不禁失笑,调侃着:“殿下可真把他们逼急了。”
孟娴白了他一眼,回敬道:“比不得你,一届狼王,和人类比赛挖河道。”
岳峙渊不以为耻,倾身凑过来环住她,低声道:“殿下还没给我得胜的奖励。”
将方才绘制的工程图拍到他怀里,孟娴似笑非笑:“奖励你再挖百尺,月中前必须将分流做好。”
他们至多只能在这里呆十年,孟娴有太多想要教给人类的,故而任务总是紧凑。加之今夏雨水连连,水位不断上涨,加固堤坝、疏通分流的河道,忙碌的任务让每个族人都不得闲。
岳峙渊不得不亲自下场,带动众人一起劳作。他也不愧是狼王,在统领族群,笼络人心方面是天生的王者,三两下就能激起族人们的好胜心与凝聚力。
那些人类白日里热火朝天地干着活,比着赛着谁也不肯示弱,到了夜里腰酸背痛才反应过来,暗自想着明日一定要惜力一些,却仍旧是循环往复,不由自主。
这股可怕的风潮很快席卷到了最新加入的东泽部落,在度过最初的悲喜交加、难以置信与感恩不已等复杂情绪之后,这些人很快便忙碌到怀疑自我。白日里喊着口号,激动地挥着锄头铁锹,夜里则敲着老腰,对自己几个时辰前的疯狂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