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鸱尾态度温和,有问必答:“龙族是海域之主,天赋为归心,可使海族和弱小的人族信任、追随。父王正是以此召集了陆上的龙子,一路走来,常山下游那些部族也已经被我收服。”
孟娴冷声问:“你们准备走到哪里,常山也在其中吗?”
鸱尾轻声应:“是的。”
岳峙渊冷哼,上前半步:“你当我是死的?”
鸱尾摇摇头,似是不解:“我并不认为这是件坏事,人族太过弱小,要么归顺,要么毁灭。若全部的人族都能归顺,人间也不必开战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救了他们。”
“那你可问过他们,是否要放弃原本的生活,成为龙族的走狗?”岳峙渊怒问:“你拿控制叫做拯救?”
鸱尾并未回应,神色中满是困惑,孟娴对他彻底失望,冷声道:“你们此行到此为止,常山往上,南隆休想过去。”
鸱尾想了想,温声道:“若你不喜,我可以绕过供奉凤族的部落。”
孟娴冷然拒绝:“不必了,是否供奉我,对我来说都一样。”
鸱尾神色莫名:“你是妖,是凤主,他们只是一群弱小的人类罢了,你为何要帮他们?”
“你也曾经弱小过,如今却要变成昔日□□过你的仇人模样?”孟娴反问,面露厌色:“弱小并非原罪,同为天地孕育的生灵,人族与妖族一样拥有选择的权力。”
“选择……”鸱尾的笑意黯淡了下来,想起了悠久的往事。幼时凤凰岛的海滩上,她似乎也曾经这样期许过他。期待他能学成,拥有自保的能力,走出自己的道路,而后为自己赋名。
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甚至如今,连小鹿这个称呼也失去了。
沉默片刻,鸱尾低声道:“你也教导他们,就像当初教我一样吗?”
“是。”
“好,我知道了。”鸱尾重新扬起笑意,掩去眼底黯淡的情绪:“交易过货物,明日我们就会离开。”
孟娴垂着眸,并未理会。岳峙渊面色不善,目光凛然。
鸱尾僵硬地转身,忽然惶惑了起来。
人世何其荒唐,他从来就不喜欢这里。人与人,不过是吞噬与被吞噬的关系,在前世今生的记忆中皆是如此。
龙族不仁,将人族、小妖乃至于自己的血脉都当作棋子。可天地之大,山河为局,谁又不是棋子呢?只有不断吃掉旁的棋,才能继续站在棋盘之上,稍稍获得些喘息的机会。
唯独那个人,总是说人该有选择的权力。她似乎十分笃定,即便是神,也无法摆布任何人的命运。
内心深处的阀门松动了些许,鸱尾恍惚记起,在拿了食物与药品离开凤凰岛之前,他并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即便无所事事,每日只是在挨打之余喂喂海鸟,拉扯一些同样挨打的伙伴,他也能轻易得到那个人的认同。
离开之时,他在想什么?思绪跨过悠久的岁月,鸱尾依稀记得,是想着再见时定要叫她刮目相看。而如今,那个人满目冰冷,曾带来暖流,治愈伤痛的水雾,也在多年前就变得冰冷。
他忽然好奇起来,如今再触碰那道幽紫色的水雾,会是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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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交易过物资,南隆便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队伍掉头折返,南隆人奇道:“大人,我们不继续向上了吗?”
“不必了,上不去了。”鸱尾顿了顿,淡淡问:“若有得选,你想打仗吗?”
“自然是要打的。”南隆人不假思索道,顿了顿,又添上几句阿谀:“中土富饶,我们眼馋许久了。有幸得大人垂青,此战只会胜,不会败,傻子才不打。”
鸱尾轻嗤,摇了摇头。天地为棋,众生皆是棋子,博弈、吞噬是天性中自带的本能,孟娴所思很美好,但终究难以成行。
行至一处已收服的部落,南隆停下歇脚。走入部落中,却见一只大老虎手舞足蹈,激动地朝着面色呆滞的人族族长说着话。
虎丘愤愤道:“你们部落怎么回事?做了好几年的生意说停就停,这可是先前你亲自定下的单子。”
族长不住摇头,反复重复:“不行,鸱尾大人吩咐,辰山的物资都给南隆。”
“鸱尾,南隆?”虎丘出离愤怒,高挽起袖子,露出健壮的肌肉,问:“这是哪个鸟球的,敢抢我们虎族的生意?”
感受到鸱尾的气息,辰山族长忽然转身一礼,恭敬道:“鸱尾大人,您要的东西都在,没有交易给虎族。”
一双愤怒的虎目直勾勾地盯住他,四目相对,鸱尾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指向鲜明,还说得这么详细,这人族,怕不是故意的吧。
来不及细想,虎丘嗷呜一声飞扑过来,鸱尾下意识地闪身,还了一掌。境界差异悬殊,虎丘显然不敌,霎时便横飞了出去。
但虎族却是出了名的皮实,横行大陆多年,靠的就是强健的躯体,八阶大妖的一掌不痛不痒,虎丘一个翻身,坐在地上嚎了起来:“来虎啊,这鸟球的抢生意还打我!”
旁边帐篷里速速跑出几个还捧着饭碗的虎妖,虎三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