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灵巧,身如幻影,可惜了大人一发好箭!”
陈园礼拍手叹气,语气中满是遗憾,真诚的毫不作伪。
几位耿直的清流文臣忍不住侧目,好一个身如幻影,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朝堂万金油。
余守中年过花甲,被免了狩猎,陈园礼如今在三品官员之列,与左右都颇为热络,此言一出,周遭纷纷应和,违心的夸赞崔折澜射艺了得,实在可惜。
“无妨。”崔折澜敛眉,语气温和:“诸位大人在此,今日多少野兔都猎得,方才一箭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群臣笑得一个比一个和气,连声道“不敢”,相互恭维着,而后三两结伴,四散开去狩猎了。
陈园礼与同僚笑谈几句,而后打马追上崔折澜,问:“大人想猎些什么,下官陪您一起?”
崔折澜摇头道:“野物身如幻影,我恐怕什么都猎不到。”
陈园礼哽了一下,堆笑道:“大人过谦了。您若无意狩猎,下官陪您走走?”
崔折澜瞟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行了半晌,崔折澜出了三箭,俱是离猎物一尺以上,半点油皮都不曾蹭破。
二人的侍从纷纷去捡拾落箭,此刻身旁无人,陈园礼忍不住道出来意:“太傅大人惯会藏拙,懂得四两拨千斤的妙处。同为宰相,家师远不如矣。”
说罢,陈园礼抬手射出一箭,正中那只惊逃的野兔脖颈。
他出身乡野,父亲为山中猎户,少时家贫,自己也常上山打猎。初来京城时,陈园礼因出身而被瞧不起,是余守中惜他才华,收作关门弟子亲自教养,亦师亦父,朝中许多人都知道。
“无论大人是否能猎到,空手而归总是不好。”
陈园礼挥挥手,侍从将野兔装进崔折澜马后的猎袋中。
“几只野兔赠与大人,还望……”
他连射两箭,又是两只猎物倒地,侍从赶忙去捡。
陈园礼为人圆滑世故,与朝中各派大臣皆交好。他看得很清楚,能在李元芑手底下为官的都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辈,大难临头不推上一把都算仁义。
以余守中的个性身居高位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触怒皇帝,恐怕没人能保他。
除了崔折澜……和他背后的安娴公主。
“有你这样的弟子,右相何愁?”
崔折澜明白他的意思,应道:“余老亦是本官的座师,但有能耳,莫敢辞也。”
陈园礼憨憨一笑,讨喜的圆脸上满是阿谀之色,拱手一礼,道:“如此,下官就不打扰大人雅兴了,我去会会同僚。”
崔折澜摆手,由他去了。目光隐约落在身侧半里远的林子内。
“哪位大人在此,不若出来叙话?”
第31章 林中遇险
孟娴骑着一匹通体玄黑的良驹从林木后闪出, 赞道:“还挺敏锐。”
崔折澜微惊:“殿下怎么来了?”
孟娴诚实道:“怕你出事,来不及。”
崔折澜面色无奈,摸了摸挂在腰侧的酒壶,示意孟娴看, “殿下的吩咐, 一刻不敢忘。”
孟娴目露欣慰, 二人并肩而骑在林中闲步,说了会话。孟娴无意打猎,崔折澜也已有了保底的猎物, 不欲出风头,便都没再开弓。
孟娴看了看崔折澜马后跟着小跑的侍从, 吩咐道:“你去歇着吧, 这里用不到你了。”
那侍从紧张的摇摇头, 额头冷汗涔涔, 喉头上下滚动,却不发一言。
孟娴眉头微蹙,放慢了马看向那侍从,“你——”
侍从忽然“啊——”的一声暴起,声音嘶哑诡异, 大张的嘴巴里空空荡荡,仅余半截舌根。
孟娴被吓了一跳, 一时不察被他一掌拍向马头, 马匹受惊,前蹄高高扬起,她急忙抓紧缰绳收紧马镫。
那侍从抬手拍开孟娴的马, 而后迅速扑向前方,一枚袖箭狠狠扎在崔折澜所乘赤马的马臀上, 赤马一声长嘶,狂奔而去。
待孟娴的黑马平静下来,赤马早已载着崔折澜狂奔向了武将们打猎的高危区域。
侍从两股战战,涕泪糊了满脸,惊恐的跪地朝孟娴磕头。
如此小人物,不过是听命的牺牲品罢了,孟娴没心情和他计较,策马朝崔折澜消失的方向追去。
疯马横冲直撞,越跑越偏僻,孟娴策马狂追也没能赶得上,还在地上看到了散落的长弓和酒壶。
这里甚至已经出了武将打猎的范围,再往前几里就是落仙崖。
孟娴大惊,若是落崖了这命可就不是她的了。
她当机立断,取出一柄长剑朝前方扔去,大喊:“接着!”
崔折澜此时状态相当狼狈,疯马不顾路况在密林中狂奔,他一路被枝条横抽竖打,衣襟都散了。
听到孟娴的声音,他想也没想回手一接,拔开剑鞘斩向马头。
崔折澜力气极大,骇人的肌肉鼓胀而起,马首几乎被完全斩断,马身惯性的前冲几步,而后轰然倒地。
崔折澜踩在马背上,身形灵巧的一翻,稳稳落地。
他手持利剑,满脸满身的血污,绯色官袍上溅满深沉的血色,神情冷肃,眼上一道伤疤,神色骇然,阴沉可怖。
孟娴勒马停在他身侧,关切地递上一方锦帕:“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