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要和我扯什么辈分,”柳筝冷笑道,“宋砚只是我情郎而已,我今日来此借的也不是他的身份。你算我哪门子三婶婶?”
沈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素日里她们妯娌姊妹相争,斗的都是暗中话锋,哪有她这样直接不管不顾质问的!真真是半点脸面都不顾忌。
沈氏看向了宋砚,指望他能为她那句“只是情郎而已”甩脸子的话而发怒。今日众人都见证了,宋砚都带她见过大长公主了,大长公主还给她送了礼,虽说世子夫人的名头她是想都不用想的,但这般至少也能落一个妾的名分。宋砚百般为她贴金考虑,她竟这么不识好歹,换哪位爷能忍得了?
可自被她挡了手后,宋砚就默默守在了她身后,大有她出剑他便为她收鞘的意思。脸上恼怒是有……但这恼怒是对她们的。
沈氏被他利刃般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以至于声势都弱下去了:“我,我……”
“好啦好啦,好好一个赏花宴,说个玩笑话罢了,闹成这样多难看。”方氏带笑从秦老太太身旁走来,将沈氏挡到了一旁,对柳筝福身道,“三弟妹口舌笨拙,我代她给柳姑娘赔个不是。咱来这为的是高兴,切莫再为这些个闲话生气了。”
她一福身行礼,就没再起来。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微妙了。柳筝是什么身份,竟要国公府的二夫人亲自向她行礼道歉。她扶了是托大,不扶,难道就这么干受着?
柳筝也看出了这层意思,这是想左右都落她个不是。
柳筝干脆点明了:“方夫人,听闻您最是知礼懂礼的,国公府上下大小事都由您操持,做事从不会有半分逾矩。您此番在我一个小小民女面前纡尊降贵地道歉,是弃国公府的脸面不要了呢,还是说,本就做了拿国公府的脸面给我施压的打算呢?”
方氏温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方才见她对沈氏出言不逊,说话直来直去,她还当她真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小姑娘了……没想到这其实是碰上了个光着脚便什么都不怕的。
方氏由身旁的丫鬟搀扶起来了,捋了捋鬓发笑道:“柳姑娘说笑了,我是看你在为方才的玩笑话伤心,实在不忍,才想着法子逗你开心些,一时情急,反倒失了分寸,还请柳姑娘切莫多想。”
“二婶精明一世,今日单对筝筝失了分寸,说到底还是要连着这一众人给她难堪,对吗?”
宋砚这一质问,方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们才是一家人……他竟这么拎不清。
柳筝缓步朝之前说笑着的贵妇们走去:“你们想听故事是吗?那我来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娘家贫,不幸摊上个赌鬼父亲,十六七岁就被卖进楼里。她遇见个书生,书生没钱,她一腔痴心托付,宁肯自己饿着也要给他攒进京赶考的路费。路费攒上了,书生走了,她病了,怀了我。她想过为书生守身,可她拿什么守身?她的卖身钱也只值个二十两,父亲赌两日钱喝两日酒就花干了。”
“她想活,也想我活。没几年身子坏了,人也没了。你们金枝玉叶,怎会想到世上会有人命如浮萍烂絮,根本不堪摧折。她是我娘,她很爱我,好多夜里她把我抱在怀里哄,给我扎辫子,给我涂指甲,还会给我编兔子蚱蜢……她和这世上哪个爱孩子的母亲不同了呢。”
“你们不骂卖了她的赌鬼爹,不骂骗了她的身又骗了她的心,连她最后一点儿钱都要榨干了的负心汉,只嘲笑她一个在风尘地才二十几岁就郁郁而终的姑娘。这就是你们的慈悲心肠,你们豪门权贵人家的怜悯之心?”
第46章
罗净秋听到这就已经心疼得直掉眼泪了, 顾寻真红着眼圈给她擦泪。
宋砚怔怔地看着被众人围堵着的柳筝,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这些事她从未与他说起过,即便早有所猜测,他亦没想过事实会如此惨烈。
她从前究竟吃了多少苦?今日这样的冷眼与蓄意欺辱, 又遇见过多少次?
座中人有的低了头, 有的依然面露不屑, 还有人对柳筝目露欣赏之色。
章梦君凑到顾萱耳边嘀咕了什么,顾萱轻笑, 看向柳筝的眼神里却多了一抹复杂。姓柳?仔细算算, 好像年纪也对得上……以防万一,回去还是让人去南直隶一趟再查查的好。
秦老太太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沉声道:“行了,今日开宴是为赏花,不是为了吵架。沈氏该道的歉都道过了,柳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柳筝垂眸,宋砚朝她走了过来。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对秦老太太道:“是你们且饶过她吧。没道理你们羞辱了别人,还劝别人别闹了的。”
秦老太太一见他来了,就头疼地闭了眼。
隔间那传来大长公主疲惫的声音:“吵吵嚷嚷的, 这是怎么了?”
众人赶紧离席行礼,大长公主挥挥手:“都快起来, 我是最烦这些繁文缛节的,没半点人情味儿。小阿墨和筝筝呢?”
宋砚带柳筝走到她身边来, 大长公主感慨地握住两人的手, 皱眉看着柳筝的手指:“怎么受伤了呀, 小阿墨,你也不知道赶紧给她包扎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