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手提袋中拿出那本西夏秘史,在风中将它点燃。我很庆幸我的手提袋中总是有着各种希奇古怪的东西,那是做为一个杀手必备的。
如果不是如此,我也不能轻易毁去这本羊皮卷轴。
李超凡看着我将卷轴烧毁,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一点点地灰败,鲜血正从创口处流出来,落入饥饿的大地中。沙漠如同永不厌足的饕餮,无情地吸入那些鲜血。
他的生命也正在一点一滴地随着鲜血消失。
即便我不杀他,他不能得到救治,也一样会因失血而死。
可是,我却要杀他。
他会死,会死于我手。
也许这便是前世注定的事情。我的靴中暗藏一把短刀,手提袋的夹层中则有一只小巧的□□,衣袖里藏着几支飞镖,耳环也由毒针所制。我全身都有杀人的利器,但我应该用哪件呢?
我向他走去,从容地拥住他。
他任由我抱着,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们如同恩爱情侣,谁也不知下一个瞬间,谁便会倒下。
他的手轻动,手中多了一把飞刀。飞刀并非是要掷出,而是当做小刀使用。刀锋锐利如同西北千年之风,刀向我的颈后抹来,那里有一条动脉,只要切开这条动脉,人便会死去。
我侧头,头发轻甩,左手伸出,弹向他的手腕。虽然这一弹力量并不强,但如果被我弹中,他的手也会酥麻。
他不等我弹到,手中的刀转了个方向,向我的肋下刺去。
我的手此时正抬着,肋下便是一个空档。
我不守反攻,两指翘起,向他的眼中挖去,就算他能刺中我,两个眼珠也会被我挖出来。
此时我们是生死相搏,虽然两人仍然相依相偎,却都在死亡的边缘。
他向后仰头,躲过我的手,另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揽住我,使我无法移动。
我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点向他的檀中穴,我的武功马马虎虎,绝不能算好的,此时不过是勉力相持罢了。也许死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那样也好,每个派出去的女杀手,无论是否完成任务都死去了,我又怎么可以独活?
只是这一次连妈妈也死去了,那些刚刚捡来的女孩子们,又有谁来养她们?
他的刀向我的手指上刺去,如果我继续伸上前,就等于在把自己的手指伸向他的刀上。
我收手,反手自发上拨下那只钗。
我全身皆有杀人的利器,这一件不知算不算。
我用两只手握紧钗,全无路数全无章法,用力向他的心脏刺去。
这一刺,不过是如同小孩子般的刺,落在武林高手的眼中,必然是破绽百出。
他只需轻轻后退一步,便可以躲过这钗。
但,他不仅不退,反而向前挺挺胸。
“滋”地一声轻响,钗整支没了进去,只有那朵琉璃之花还露在胸外。
我怔怔地看着那朵花,他故意要死,他选择死在我的手中。
那朵花似长在他的胸上,慢慢地变成了血红色。
我终于可以流泪了,当泪水从我的眼中流出来的时候,我却欣喜若狂,原来悲伤的时候,真地会流眼泪。
他紧紧抱我,轻声问:“为什么哭?你从来不哭。”
我笑着哭,“因为我知道我很爱你。”
他笑笑:“我也知道。”
他轻吻着我的头发,“我很高兴,你选择用这支钗杀死我。”
他垂死的双眼望着我的面颊,“紫陌!”他叫。
我答应,温柔地一笑,如同千年前那丹房中的女子。
时间便不复存在,千年前与千年后,到了此时全无二致。
他说:“活下去!回到上海去,我知道你是坚强的女孩。”
我点头,“我会活下去,我还要回到上海去照顾那些小妹妹。”
他笑,又叫:“紫陌!”
我答应,看着他闭上双眼。
我抱着他的身体坐下,悄然饮泣,原来泪水是无法被风吹干的。天慢慢黑下去,北方的天空中出现一个明亮的星辰,是北辰,只要找到它,就可以找到大地的方向。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我的心也在慢慢冷下去。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过才十几日,却已经长久得象是一生。
我不能选择死去,因为我将承担妈妈的职责而活。人不仅有前世,也有今生。
我试着叫他的名字,无论多少遍,他终于没有回答。我听见沙漠中秃鹰的叫声,我觉得我无法思想,鸣沙山每到入夜都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有如万鬼齐哭,千年来一直如此。我听着那些鬼魅般的声音,想他的灵魂一定就在我的周围。他那样温柔的目光,在满天风沙中,如阳光一样温暖,直入人的心底。我并不想离开他,但命运就是这样。
我用手指在月牙泉边挖了一个深坑,把他的身体放在坑里,我最后叫了他两声。然后我便把沙土洒在他的身上,一直到他的脸。我看着他苍白的脸慢慢地隐没在沙土之中,忍不住又开始哽咽。可是我要作一个坚强的人,我必须重新开始生活,可能我是太贪生怕死,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放弃生命。
埋完了他的身体以后,我用石块在他的坟上作了标记,但我知道这样的标记过不多久就会被风吹散,甚至他的身体可能也会被吹出来而被秃鹰吃掉,但我只能这么作,带着他的身体,我是无法度过这片沙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