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清楚,根本就等不到。宫门已经关了,再打开就是明日。
可卢以清睡不着,一想到柳安进宫前瞧见的是自己和郑淮之在一处,更熟难受。她怕柳安会多想。
越想这件事,卢以清便越心慌。她转身握住秀芝的手,声音微颤,“秀芝,我心慌。”
秀芝不顾尊卑,抱了抱卢以清。她本想轻轻一抱便松开,不想夫人却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
“我怕。”卢以清藏不住心中的畏怯,她怕柳安出任何事,很怕。
卢以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往房中跑,任由侍从们在身后也是跟不上。
门被关上,秀芝她们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夫人在里面做什么?”秀芝问了一句。
里面没有回声。
周禾道:“我在此处守着,不会出事的,秀芝你先回。”
秀芝摇了摇头,“一起守着吧。”
秀芝并不觉得夫人此番举动有些过,夫人是怕的,怕丞相再出什么事,她总将自己死死吊着,觉得身边只有丞相一人了。
烛火亮了半夜,随之接替的,是慢慢亮起来的天色。
……
御书房彻夜未眠的二人也谈到了最后。
“爱卿,回吧。”外面的光透进来,他又道:“想必府上的人也要着急了,代朕同丞相夫人赔个不是。”
“陛下严重了。”柳安起身,拱手一拜,“臣,告退。”
嘴上说着陛下严重了,他心中还是担忧夫人这一夜是如何过的?若是夫人不知道自己是陛下召见还好,如今知道了,想来是睡不好的。
卢相府上出事的那一日,柳安想,再不会有比那日更难熬的了,昨夜他又如此想,再不会有比昨夜更难熬的了。
他心中的忧虑如浪一般来回翻滚。柳安疾步往前,陛下昨夜的话重复在心头。
一阵乌云压盖刚出来了朝阳,狂风席卷长安的早晨。柳安看这风雨欲来之势,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望黑云中的皇城,再也不似光下一般亮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既然总有人要坐在皇位之上,那他就再赌一把。或许这就是天命吧……
柳安从未想过陛下会让自己扶太子登基,他像是听了一个玩笑一般。陛下清楚的知道,倘若太子登基,他就要在史官的笔下承认自己当年的错误。可陛下说,太子会是明君。
这话听的柳安觉得可笑,太子同陛下这样像,怎么会是个明君?
陛下让柳安好生辅佐,切勿让太子误入歧途。
柳安的脑海中不断现出这句话,再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坎上,疼,针扎一般疼。
陛下究竟是如何坦然说出这些话的?当年陛下的辅政大臣是陛下亲手赐死的,还有当初扶着陛下登基的将军,也是陛下亲手赐死的。难道说是他们教的不好?不,无情的帝王家,不值得任何人尽心竭力。十六年前柳安就这样想,可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又重蹈了父亲和卢相的步子,为赵家尽心竭力。
柳安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也好,阿竹可以休息了,接下来的事可以交到他手上了。
一直到出了皇宫,柳安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怔。
马车摇摇晃晃,柳安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父亲,日后我也要和您一样,做忠心的臣子!”
“三郎记住,忠心是臣子都要有的。”
“难道臣子不是分成忠心和不忠?哦!三郎知道了,是分为有用和无用!”
“这天下只有两种臣子,陛下信任的,和陛下不信任的。”
“父亲一定是陛下信任的!三郎日后也要做陛下信任的臣子!”
“三郎日后不要做臣子。”
柳安迷迷糊糊,一句句喊着,“父亲、父亲!父亲,陛下为何不信您啊父亲!”
马车到了丞相府上,停了下来。柳安惊醒,久久却回不过神。
“爱卿,朕唯一能信的,只有你了。”
柳安鼻尖一酸,多年前,丞相问他为何来长安,他说,‘我要看看陛下信任的臣子是何种模样!究竟是不是将心剖出来给陛下看的!’
卢相笑他,说这天下根本没有陛下真正信任的臣子。
可昨晚,陛下的眼神诚恳的似乎只有自己了。他甚至给自己看了咳出的血。
“丞相,已经到府上了。”王津道。
柳安深呼一口气,“知道了。”
他稳着步子从马车上下来,又想,这件事不能告诉阿竹,若是被人提前知道了,太子登基恐怕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柳安径直走进去,一整个院子的人都在等他。他忽然停住了步子,“这……这是怎么了?”
“丞相您可算回来了!”周禾也松了口气。
“我是进宫了又不是去送死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柳安边说边往前。
侍从们是没一个敢回答的,皇宫那地方跟阎罗殿有多大区别似的,这白日去是例行公事,夜里去可不是吓人!
“夫人呢?”柳安问。
“夫人在房中睡着了。”周禾道。
柳安笑着故意说,“夫人倒是心大。”听到夫人没有忧虑一整夜,他还是有些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