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皇后停了下来,她心中像是被刺扎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卢依的面孔。
“后来……后来便是先皇后,陛下不只是温和了,还有常人从未见过的模样。也就是那时候臣妾才知道,陛下原来可以待一个女子这样好,渐渐的也没有了多少恐慌。再后来,陛下又变得严肃起来,唯有在臣妾面前,像个受伤的孩子。臣妾想,这才是妻子的意义吧。”
“陛下知道吗,臣妾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成为大雍的皇后。”她的泪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皇上身上。夫妻多年,丝毫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因为自己这一生都同面前这个男人牵绊着,如今他要走了,似乎要同过去的日子做个告别。
她看着在自己面前的皇上,嘴角努力扬起,“陛下这一辈子已经为大雍操心够了。”
皇上微微睁开眼,双目有些虔诚的看着自己,她知道,这就是心宽了。
“恩……恩德。”皇上从口中艰难说出两个字。
皇后心中一紧,没想到最后时刻,皇上想到的竟然是孙恩德。
“臣妾去给皇上唤来。”她放下皇上的手,脚步有些快,谁知道陛下还剩几口气。
房门没有关着,她刚走到门前,便瞧见孙恩德站在前面,对上眸子的一瞬间,她道:“孙恩德,陛下宣你进来。”
“是。”孙恩德颔首,也是快着步子走了过来。
在孙恩德进来后,还是站在她身侧,她侧头瞧了孙恩德一眼,“你自己过去就好。”
孙恩德迟疑的一下,很快便应声点头。
瞧着孙恩德走在前面的步子,她心想,一个太监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圆了此生了。
“来人,去请太子来。”皇后又转头道。陛下见不见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想见的人,一定要让他见到。
皇后眉头紧蹙,“把所有的皇子都唤来,还有……让柳相、裴相,进宫。”
陛下病危的消息并未传出宫中,这一切的打算都是怕宫变。她见过先皇故去之时的景象,父亲整日在府上踱步,生怕连累了整个家。
如今自己贵为皇后,娘家虽然不如当初显赫,但护着娘家还是有那个能权利的。
想好这一切她才转了身子往里面走去,刚过屏风,就见孙恩德跪在榻前,耳朵凑在皇上面前。
孙恩德连连点头,想来陛下应该是在交代东西。
她心中一紧,莫不是……传位的遗诏?
……
柳安到了大理寺时,除了大理寺卿谁都没有见到。
李尤那副悠然的样子,像是外面的一切都同他无关一样。
“前辈如此舒心,莫不是卜了一挂?”柳安开玩笑的问,却换来李尤一记白眼。
他微微耸肩,不同李尤计较,毕竟夫人还在他这里。
“来看阿竹?”李尤问,眼神还是往上瞟着,哼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了,阿竹今日不在这里。”
柳安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如今外面别说安稳了,不动乱都是好的,“出去做什么了?”
“能做什么,见卢征的旧部。”李尤到是说的爽快。
“哦。”
李尤的神色不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耐烦道:“你还不走?”
“我,我来找崔远。”柳安道。
“晦气。”李尤说了一声,没再理会他。
柳安嘴角抽搐了几下,怎么找个崔远就晦气了……
即便李尤不理自己,他还是拱手拜别才向着里面走去。
柳安来过大理寺的次数不少,但往里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除了官拜大理寺中,没有人想要来这里。往里走去,确实有些沉重感,那是不同于诏狱的,这里什么人都有,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一路上的侍从没人敢拦柳安,他一句口舌都没说便走到了里面。
隔着枷锁柳安看见里面披散着头发面对墙壁的崔远。
他喉结微动,咽下了那句‘思过呀,左相。’。
“崔相。”柳安淡淡一句。
里面的人并未回过头来。
柳安轻笑,垂头看了看自己踢着稻草的脚。
“柳安,老夫这一生虽说不光彩,但处处都是自己争来的,你这小儿身后有人指点着,你不配同老夫交谈。”
“哦?”这话倒是让柳安有些兴趣,他倒也不是来恶心崔远的,只是想知道他算计了旁人一辈子,走到今日会有什么想法。既然如今不算沉重,也是好事。
柳安垂头看了看地面,收回了想要像崔远一样盘坐的想法。
“崔相不愿承认输给一个晚辈无妨,但崔相承认输给了卢相并不丢人。”柳安道。别说崔远输给了卢征不丢人,这天下往后十年,甚至百年能出一个卢征也是好的。
柳安本以为会听见崔远的冷哼声,却看见里面的人慢慢垂下了头。
“兼济百姓。”崔远慢慢吐出这四个字,“我为左相的第一日,卢征便同我这样说,在所有人向我庆贺之际,唯有他告诉我要做一个怎样的丞相。”
“可是柳安,卢征做的真的对吗?平心而论,卢征做的倒不如你……”
柳安冷笑,“一个能兼济天下的丞相,在左相口中就是这样的?怪不得左相不能做到政事堂丞相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