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的酒瓶,洋的白的,甚至还丢了两听喝空的啤酒罐。
有一瓶从沙发上拂落,折射着头顶灯光,琉璃色的玻璃碎了一地,地毯上溅了几滴猩红的酒渍。
昆程冷眼扫了一眼,也没动作,只等着明天的钟点工保姆来收拾。
他往卫生间去。
路过主卧时,他余光淡漠地瞥了房内一眼。
果然是昆洁,正躺在凌乱不堪的圆床上,玫色被子堆在一旁,她嘴里断断续续地,跟着留声机里梅艳芳的哼唱而哼唱。
昆程没有停留,径直往卫生间去。
浴室里甚至还保留着一股子酒气,他皱起眉头,烦躁地抬高水龙头,双手接起一捧水,跟着把脸蒙进去。
刺骨的冰凉,让他感到清醒而冷静。
他轻呼一口气,直起腰杆,刚要拽过旁边的毛巾时,眼神却落在了什么上。
他的眼神一下子黯了下来。
还是那样柔情似水的歌声,淌满整个卧室。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
只是想你太浓
......”
昆程走进去时,昆洁意识还不大清醒,见到昆程的脸时,眼神迷蒙地叫着一个名字。
昆程懒得探究她叫得究竟是哪个小情人,就这么冷眼看着昆洁边叫着男人名字,边往自己身前凑,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昆洁带着五指红印,茫然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眼神终于慢慢清明过来。
意识回缓的第一句,昆洁咬牙切齿,“你打你妈?”
她这句满含怒意,没骂人,却偏偏像在讲粗话。
以至于昆程笑了一下,抱臂靠在衣柜边,“你把人带回我这儿了?”
昆洁脸上的怒火陡然消退了一半。
昆程见她反应,已经知道自己是问了句废话。
他握了握拳,好在语气仍平静,“别到我这儿□□。”
房间不大,歌声也轻柔,昆洁显然也听清了这么一句,那点快燃尽的怒火又被点了起来,“我是你妈!谁教你这么跟你妈说话的?”
昆程又是冷静一笑,“你啊。”
“也是。”昆洁也忽地笑起来,那张脸被岁月雕琢,笑起来时,风情万种得像老香港百乐门里的舞女,“谁让你没爹呢?没人教你道理,没人教你怎么做人。”
昆程冷眼看着她。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女人捋了一把垂至额前的发丝,自说自话,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你特别恨我,可是没办法的呀。”
她忽地灿然一笑,语气也随之轻柔温和起来,“你出生之前,我不想让你有爸爸,你就没有爸爸,你小时候,我不想教你道理,你就得当个野种,到你长大了,我想让你有个新爸爸,你就得有个新爸爸。没办法的,你这辈子都是我儿子,我过得好,你就过得好,我是垃圾,你也得是个废物,能怎么办呢?”
她又重复,叫他的乳名,“阿程,没办法的呀。”
这么多年,他和她都长大了不少,争执次数变少,对峙方式也再不像以前一样厮打拉扯,而是一刀一刀,往血肉里扎。
昆程闭了闭眼,确实,没办法。
“哦对了。”昆洁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保持着温柔愉悦的语调,“你们老师最近有跟我联系,和我讲,你最近和一个小姑娘不清不楚?”
昆程眼神一瞬阴了下来,“他跟你讲什么?”
“能讲什么呢……”昆洁扫他一眼,勾起嘴角,“无非是告状。”
昆洁从不管他学业和交友,他生得好,在女生里吃得开也并不奇怪,故而只要事不闹得太大,老师们大多不会来他父母这里告状,尽管告状的作用也基本等同于没有。
“老师跟我说,叫你不要耽误人家女仔,人家要好好学习,要考大学……嗤,讲得是哦,你不是最擅长拖人后腿。”
一室沉默里,梅艳芳还在唱。
“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爱的路上有你
我并不寂寞
你对我那么的好
这次真的不同
……”
半晌,昆程又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转身出了卧室门,很快又回来。
纸盒碰撞木地板,发出一声细碎微弱的响声。
是什么物什被扔到昆洁脚边。
那是盒拆开来的安全用具,用途不表。
昆洁扫了脚边一眼,又抬头看向自己儿子,紧跟着,她看到的,才教她整个人僵住。
昆程神色淡漠的,捏着几张色调暧昧柔和的照片。
他右手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
其实他最近不怎么抽烟了,故而下午和舒盈在一起时,他不得不离开了一小会儿,买了个打火机。
“亲密爱人。”他声音和神色一样冷淡,“好歌。”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
只可惜,对象错了。
第39章
奥数比赛安排在寒假几天后, 考场不在本校,在市里的一中。
考试的那天上午,一群人窝在林米苏家的酒吧里, 周溯、林米苏和陈安橙三个人凑在一起打扑克,舒盈窝在旁边, 膝盖上盖着薄毯,她拱起膝盖, 把习题垫在薄毯上上, 打会盹, 再写会题。
晨间的酒吧冷清, 暖气打得高,一室温暖如春,令人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