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磬刚刚踏进来时,半是感慨地叹了口气。
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应答,舒盈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不低,“陈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两分钟后,那扇门“吱啦”一声,开了。
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来,像是狠熬了几夜,眼下泛着重重的眼袋,教这张本应清秀的脸变得憔悴许多。
那双冷漠的眼睛越过舒盈瞥见高磬,伸手就要关门,好在年轻人眼疾手快,赶在女人合上门前抵住了门缝。
女人一只手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另一只手搭在门把上,用了两下力,孰料眼前这个愣头青咬牙没松手,只能松了力道,抬起了眼睛。
“我说过,我什么也不知道。”
女人夹着那根烟,神色憔悴又淡漠。
她是对着舒盈说的。
舒盈平视她的眼睛,“真的吗。”
“谢谢你们,但请你们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对方看她良久,背对着幽暗的光线,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快要离开这里了。”
舒盈没再作声。
高磬沉默片刻,倒是开口,“什么时候走?我们送你。”
舒盈转头看他,看见这好人已经露出满脸真诚的笑容。
*
第三天,报纸按时发售。
两天前的标题,原封不动地写在报纸的第一块版面上,两行黑色大字,孤零零地躺在上头,高磬盯着瞧了很久,最终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条消息就是此刻跳进来的。
是周溯的号码——那天他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对方如约报上了一个酒店的地址,舒盈略略扫了一眼,只觉得眼熟。
和高磬同一批的小姑娘何慧凑过来同她讲话,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仰脸一笑,顺手将手机塞进了抽屉里。
下班前,高磬不见了。
舒盈在报社角落里的碎纸机前找到他,他正把那沓厚厚的资料,一张一张塞进碎纸机里。
舒盈也不说话,环着胳膊看他。
片刻,高磬开口,“舒盈姐。”
“嗯。”
“你一开始就知道的吧?”
舒盈松开环抱着的胳膊,摸索出口袋里的手机,神色平淡,“知道。”
知道结局不会被改变。
前阵子,这座城市里死了一个赛车手,听说是惹了一群太子爷,到死后还被这群混世佬颠倒黑白后、塞上头条见报。高磬在接手这件事的稿子时,认出了其中这群人中的一个,发现了其中的不对,才有了先前和主编闹脾气这一出,而他一直在找的女人,就是赛车手的女朋友。
所以这件事的结局颜色,从开头就是注定好的。
注定不会是白的。
高磬又不说话了。
碎纸机继续沉默地绞碎薄薄的纸张,舒盈手指划过屏幕,定格在那条短信上。
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女孩子笑嘻嘻的声音打破沉默。
“舒盈姐姐,一起喝酒吧,今天发工资呢。”何慧扒拉着门框,刚刚踏出校门的女孩子眼神里尚带着稚气,笑起来一派美好天真,“小高,你也一起来啊!”
舒盈含糊地“唔”了一声。
高磬把最后两张纸塞进机器里,先一步爽快地应下,“好啊。”
手指长按,拷贝。
粘贴复制,搜索。
舒盈抬眼,看向门口的何慧,微微笑起来,“那我们去哪里?”
*
最终三个人敲定的是一家烧烤店。
烤串烧酒摆了一桌,舒盈没喝几口,倒是意外地发现高磬这个应届毕业生酒量很是不错,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
何慧被男孩子这阵仗吓到,捏着羊肉串,张大了嘴巴,“诶,你别这么不要命地喝啊,对身体不好的……”
酒意穿肠,连带着脸上也烧起来。
高磬那张白净的娃娃脸连带着一双眼泛红,像只被煮熟的虾子,显然没听清何慧的话,半趴在桌上,含含糊糊地出声,“你说,做记者是为了什么呢……”
何慧咬着羊肉,声音也是含糊不清的,只是另一只空闲的手伸出来,起誓似的握了握拳头,“当然是为民众说话,替正义发声了!”
“正义啊……”舒盈撑着胳膊,视线掠过两张年轻的脸,低头笑了一笑,压低了声音,“正义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高磬喝得太急太快,没多久就醉倒了,这顿饭比舒盈想象中结束得要快,两个人架着迷迷糊糊的高磬向外走时,天色刚黑下来没多久。
出了门,何慧转头看她,“姐姐,你扶他一下,我去打车。”
舒盈点点头。
何慧松了手,舒盈才真正体会到高磬的重量,她原本个头就算不得好,喝醉后的高磬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往她肩膀靠过来,压得她险些踉跄摔倒。
好在何慧很快打到车回来了。
舒盈望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车辆,再看了何慧一眼,“你们顺路?”
“是啊,大学同学嘛。”何慧点头,想了想,又笑嘻嘻地补充道,“舒盈姐你就放心吧,我大学经常送喝高的小姐妹回寝室,没事的!”
舒盈这才说好。
何慧看起来小巧玲珑的一个人,蛮力倒是出乎她意料。
她看着何慧和高磬上了出租,这才转身,慢慢迈开脚步。
刚入夜的城市,有清冽的人潮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