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男孩迫不及待地站起发言:“我有个表哥, 一天到晚说他自己天赋异禀, 是那武林高手,经常欺负我们小孩儿。有一天欺负了一个邻居小姑娘,人家爹不干了,就拿棍子来揍他,他立刻就怂了!”
莫墨眼睛笑出了一个弧度:“还有呢?”
另一个男孩,小小年纪穿了身长衫,一副小学究的模样,探头探脑地站起来说:“我们小小年纪,读书不多,所以写不出莫先生那样的好文章。不是莫先生天生比我们聪明,而是莫先生读了几十年的书,比我们学问大。另一个圣人说,积土成山,积水成渊。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是同一个意思哩。”
“都说的对极了。”莫墨道,“王丫的娘,为什么不敢跟厨子比试比试?因为她没有长期地学习过厨艺;周二的表哥,为何见到大人就怂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练习过武艺。若是王丫的娘学了几十年的厨艺,日日刻苦钻研,会不敢比试吗?若是周二的表哥日日夜夜练武,对自己的功夫自信百倍,会害怕大人吗?天下功夫,是那写文章作诗也好,是那练武功打擂台也罢,或是那木匠做家具,瓦匠搭房子,都是需要一时一时,一日一日训练出来的,是也不是?”
“是!”众孩童齐声答道。
“至于我,写文章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厉害啦。”莫墨笑道,“天下第三而已。”
众孩童嬉笑,莫墨又道:“好了,今日放学了。”
孩童们半数欢呼,半数觉得意犹未尽。
莫墨又道:“先生要处理点私事,可能要出门三两日。”
一男孩突然兴奋地问道:“莫先生先前答应过我们的,要带我们出去玩,这次我们可以跟莫先生一起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莫墨笑,“你们先读好万卷书,然后再行万里路哦。”
众孩童悻悻,一个个纷纷拎上自己的小书包,出了学堂。
待孩童们都走后,莫墨一个人拉开学堂的窗子,春日阳光洒在他身上,一片和煦。
感受这暖阳半晌,莫墨突然噗嗤一笑,默默自言自语道:“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好道理!”
“道理再好,又有何用?”一个声音在这小小学堂里响起,下一刻仲斐就站在了莫墨的面前。
他早就到了,甚至完整地听了莫墨一堂课。
他逼自己听,他想知道,烟凝口里的少女真爱,到底有何魅力?
烟凝凭借美貌,少年便在江湖成名。本是江湖儿女,为何会爱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听了完整一堂课后,他对莫墨的杀心更盛。
谦谦君子,如沐春风。
大概烟凝少女时候也喜欢听一个俊俏书生讲圣人道理?又或许,不仅仅是少女时候。
仲斐不信这个,道理再好,又有何用?
但如果烟凝喜欢,仲斐又做不成这样,那就要让世上没有此人。
所以莫墨必死无疑。
莫墨扭头,看到了仲斐,皱了皱眉,问:“阁下是谁?”
仲斐冷笑:“莫先生这么喜欢讲道理,那我就是来跟你讲道理的人。”
“甚好。”莫墨道。
“我可不用嘴巴跟你讲道理。”
“那用何物?”
“用剑。”仲斐把佩剑轻轻拍在书桌上,“用剑跟你讲道理,你还会讲吗?”
道理有何用?一个书生遇上一个剑客,书生用嘴,剑客拔剑,到底谁厉害?
仲斐细细看着莫墨的表情。
莫墨却依旧一脸春风:“您是来杀我的?”
“你猜。”仲斐想要一种猫戏老鼠的快意。
“可是烟凝让你来的?”莫墨又问。
此人的聪明让仲斐皱了眉头,而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不是装的,他好像是真的不在乎性命。若是真不怕死,仲斐倒是觉得少了很多兴致。
“看不顺眼就想杀你,与烟凝毫无关系。”仲斐道。
“哦。”莫墨将手中书端放在书桌之上,“你如此说,那就一定是烟凝让你来的了。”
仲斐被这句话弄得浑身不自在,抬声道:“我一夜杀了四人,你是第五个。一个死人,嘴还这么硬么?”
莫墨脸上凸显痛苦之色:“一夜杀四人?为何要杀他们?”
看到这个表情,仲斐心中终于开心了一点:“看不顺眼,我想杀便杀了,你能奈我何?”
莫墨脸色更加痛苦,双手抱拳,冲着空中遥遥行礼,道:“其实这天底下最本源的道理,就是圣人的那八个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用佛家说,则是将心比心,即是佛心。若是做到这一点,就是个好人。你自己不想被人看不顺眼随手杀了,你为何要去因为自己的不顺眼杀别人呢?”
“因为这天下没有可以杀我的人啊。”仲斐大笑道。
“罪恶,且傲慢。”莫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宣判,“昔日圣人曾遇到一个客人,客人说一年只有三季,圣人说一年有四季。客人笑圣人不识数,圣人便不说了。那客人原是个蚱蜢成精,蚱蜢春生而秋死,没见过冬天,所以自然就认为一年只有三季。傲慢的本质是没见过世面,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就属于没见过世面的傲慢。”
仲斐气笑了:这个书呆子,处处讲理,我没见过世面?天下第一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