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到人吗？”莫墨反问。
夏若初不言。
“你写小说十年，一共写了几个人？”莫墨笑，“还记得你第一部 小说《墨然薇笑》, 我是男主。说是小说，实则不过是我的失恋日记，我是主角，其他所有人, 包括女主沈薇薇在内，统统都是工具人。”
夏若初托腮, 不承认也不否认。
“后来的两部言情, 再后来的两部修真。你让我在那些世界里游荡来游荡去，实则是满世界的活死人。”陷入沉思的莫墨不再是这个世界里的绝顶高手莫公子, 仿佛蜕变成了二十一世纪的小莫子, “每每故事写不动了, 写不下去了，你就把我拿出来救场。好像我一出来，整个故事就生动了，整个世界就活了。”
“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我这么多年写小说，最受欢迎的人物。”夏若初点头。
“那是因为，我是唯一的活人。”莫墨难受地直揉眉，“《第101次相亲》，全书一百多个人物，看似热闹，实则不过是个巨大的坟场。我就好像是个守墓人，在看着每一章出来的一个又一个新坟。女主苏醒，这个名字居然还撞了《504的幸福生活》。连女主的名字你都懒得再取，更何况那些出一章就没了的配角。情敌周舟，这算是男二号？这天底下所有书里，有这么弱的男二吗？没性格没血肉像个骨架，要不是你把他写的有钱把我写的穷，我真不知道他拿什么跟我打。”
“你确定你这不是在嘚瑟？”夏若初笑。
“老夏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莫墨站起身来面朝山下，大袖在风的吹拂下像一面旗，“就好像你站在山顶看世界，你能看到天地，能看到山川河流，能看到春色，却看不到人。一个作者看不到人，那是多大的悲哀。”
“够了够了。”夏若初不爱听这些，实际上莫墨所有的话，他都知道，因为在很多时候，他们俩都处于合体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写好这个角色的原因，因为你不管站在什么地方，看不到别人也总能看得到自己，“今天来看看你，是怕你在这个世界寂寞，不是来听你跟我讲大道理的。”
“没想跟你讲道理，只希望你赶紧走人。”莫墨说，“安排一个天下第二的美人在我身边，偏偏还让她毁了容，你对我是真不错。”
“啊哈哈哈，你要真这么想，我就让烟凝变回来。”
“不必，你赶紧走就好。”莫墨伸了伸懒腰，转身就下山，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老夏，你要学会珍惜。”
“珍惜什么？”
“刚正不阿的林秀才，睿智精明的柳兮兮，理想和善良的化身张老山，坏人花和尚，小人韩生，浑浑噩噩的色鬼黄太子，投机的读书人钱蕴，粗汉莽撞人赵虎。”莫墨道，“这个世界是有活人的呀。我是墓地的管理员，不属于繁华的世界。不要眷念我，你离我越近，小说便离墓地越近。”
说完，莫墨扭身便走，不回头。
夏若初长叹一口气，莫墨所言，他自然明白。
那么此次探望，就多了一点，告别的意味。
............
该回去了。
第一站是云土国，那么最后一站也只能是云土国。
起初过门而不入的穷途客栈，这次夏若初抬脚便进。
王富贵，陈小姐，张二，老李，正围着一张桌子，吃着烤鱼。看也没看夏若初。
夏若初走到他们中央，稳稳坐下：“哥几个，给我个碗？”
“住店给钱，吃饭给钱。”陈小姐没好气地说。
“穷途末路之人。”夏若初解释。
“你不是。”老李说。
“你不配。”张二说。
夏若初把手伸入袖中要掏钱，王富贵却急忙递给他一副碗筷：“不要那个钱，那个钱对你来说不是钱。”
夏若初嘿嘿一笑，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嘴中，眉头大皱：“呸，这都是啥玩意儿。”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王富贵抽着旱烟问。
“穷途末路之人，自然要来穷途客栈。”
“你就别侮辱这四个字了。”陈小姐阴恻恻地说道，“断更几天了？”
“七天而已。”夏若初道。
“七天！还而已？”老李瞪大眼睛，“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张二抿了口酒：“我看他实际断更已经一个月了，自打月初就开始拖拖拉拉磨磨唧唧，还好意思叫屈，哎呀，我累啊，我这么累地写文，怎么还没人看呀。但实际上呢？断更一月，收藏不掉反涨，读者日日来看，马屁各种拍，营养液各种送，留言催更也小心翼翼不敢说重话照顾他心情。这网站有几个这样的作者？你算个屁的穷途末路？”
“是啊，一心想着出名，却不知道珍惜当下的读者，还都是些忠实的读者。”陈小姐冷笑，“我猜他想要的是一夜之间爆火的那种。”
“他不配。”老李说，“真要那样，他更不写了。有那千万个读者叫读者，十个二十个读者就不叫读者了？说到底，他还是只看得到故事，道理，数据，而看不到人。”
夏若初被这几句言语弄得额头冒汗，想要反驳又找不到什么言语。
“吃了我们客栈的鱼，你就要付钱。”王富贵突然道。
“呸，你这玩意儿没吃死我就算好的了，还敢问我要钱？”夏若初咋呼道，“还有，我刚刚要给钱了，你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