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田大道，“那妇女说完这句话，村里人个个都开始列举证据。有个粗黑男人道，三年前秋收，眼看着要割麦子了！你深夜让自己羊去偷吃田里的麦子，第二日那保长来看，你就说‘保长大人你看看，这田都被霍霍了，可见他们平时不用心种，这个工钱要扣’，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实际上前一天夜里就被我和吴斗看到了，当时上前跟你理论，你还派家丁打我们！
‘对！’又有一年过半百的老太说，‘你家侄子，是个废物瘸子，看上我家闺女。我闺女原不想嫁，你派家丁给我家闺女强拉走的，我闺女原本已经说好了人家，被你们一破坏，那邻村人家从此与我家断了往来，我家还卖房赔了好多钱呢，这帐该怎么算？！’
‘还有，我那苦命的儿子，三岁时打你家门口路过，被你家恶犬咬伤，从此落了个残疾。告到保长那里，保长袒护你，就让你赔了区区五十文！我家儿子一只胳膊，就值五十文么？这账今天非要跟你算！’”
老李点头：“当时等他们一个个说完，我再问那王才贵，这些事可是真的？王才贵一开始百般抵赖，奈何那些村民个个拿出证据。我又问王才贵的家丁，那些家丁说确有此事。王才贵藏不住了，不再反驳，脸涨的通红。然后我便问你，此事按照行侠仗义的说法，该如何解？”
田大道：“当时我说，是这王才贵欺压吴家百姓无错了，自然要跟王才贵算账！师父你问我如何算账，难道要灭王家满门吗？我说，虽然长期欺压百姓，但也罪不至死，王家人也有数十人，数十人也不个个都是坏人，灭门实在是不讲理的罪过。就算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也不能滥杀无辜。”
“然后你想了一招。”老李笑道。
“是，我想了一招。”田大道，“当时我就说，既然你们给王才贵种了这么久的地，他欺压你们欺压惯了，从今往后，这里的地就是吴家的，让王家给吴家做雇农种地，这才叫公平。”
“你当时，一定觉得自己想了个很妙的主意。”王富贵突然插嘴道。
“是的，当时我很得意。”田大道，“然后师父便依着我，收走了王家人所有的武器，吴姓人家便占据了所有的土地，从此王家人给吴姓人家种地。做完这件事我很高兴，我和师父便离开了。我以为师父会带我继续行侠仗义，但是师父却没有带我再去任何村落、城镇和有人的地方。而是带我去看狼盈山，去看云阔湖，去游山玩水了。就这样，游山玩水了足有一个月，突然有一天师父说，回小王村看看吧。当时我很诧异，我以为师父会一直游山玩水下去，没想到他还记得小王村。而且小王村明明的事明明已经了了，为何还要再回去？”
陈小姐面无表情喝了口酒：“回去之后你们看到了什么？”
“回去之后----”田大眉目间有痛苦之色，“小王村已经彻底姓了吴-----王家所有的女眷都被吴家人分了-----王家那些女眷，自然生得好看，至少比吴家的女人好看得多。所以那些姓吴的，一得了势，就把那些女眷给抓回家中，用铁链锁住，然后没日没夜地想让她们生娃-----王家的男人们也被铁链锁住，吴家人不仅仅让他们种地，几乎什么活都让姓王的做，有好几个人抗争，都被他们打残废了。残废的人被吴家人扔在田地里，不管不顾，饿死了两个人-----”
“王才贵呢？”张二问。
“自杀了。”田大说，“这一切都怪我。”
“砰”地一声，陈小姐已经拍案而起，指着老李说：“不怪你，怪他！”
所有人都不说话。
陈小姐掷地有声地对老李道：“田大是天真，他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可是你，明明知道会有这种后果，但你却放任了，只是为了让田大明白这个道理？！”
老李凝视着陈小姐的眼睛道：“我当时其实一心想死了，游山玩水，也不过是想找个葬身之地。而且，我的确猜测到有可能的后果，但是，我绝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我想着至多让王家人这个月苦一点而已，我绝没想到王家的女眷会个个被糟蹋，绝没有想到会闹出人命。那时的我，知道人心有恶，但不知道集体的恶，会互相放大到这般地步。看那些人哭诉王才贵的恶行之时，明明是那样的悲、那样的善。”
陈小姐愤愤坐下。
“后来呢？”王富贵问。
“后来，自然是制止，救王家的人。”老李苦笑道，“也就是那时候，我问了田大一个问题。”
“师父问我，如今再看，善恶又是如何的？”田大道，“我想了很久，才说出了心里的答案。”
“当时你说---”老李接口道，“惩恶扬善，惩恶扬善。可是这世上所有的英雄好汉似乎都会犯一个问题，那就是只惩恶，而不扬善。他们觉得把恶的人杀了，恶便不存在了。可是恶却在人的心中，回头来看，王家人吴家人都不过是芸芸众生，若是把王家人吴家人换个位置，那当初大行王朝，吴家人也会欺负王家人；我们来了之后，王家人也会十倍地□□欺压吴家人，并没有改变。都说除恶务尽，可是更加重要的，其实是扬善务满，因为杀解决不了恶，只有善可以。”
“是，当时我是有感而发。”田大道。
“所以莫墨要去当个教书先生啊。”张二笑道，“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