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了黄太子一开始那一句“柳兮兮要报仇了”是什么意思。
敢情这是要债来了!
“自从我当了这个皇帝,有什么事,都是跟你们一起商量的。”黄太子这时候才开口道,“一开始只有赵虎,后来假太监、钱蕴也来了,现在江广我很赏识你,你聪明有脑筋,我也不把你当外人。那现在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说说,怎么办?”
赵虎心里盘算着:他现在手下的兵,都是“散兵游勇”,雇佣他们,是要花钱的!这一下子要五百人,他要花多少钱?
一想到这,赵虎立刻道:“皇上---这都多久的事情了----我都快忘了-----不用理她!”
“赵大人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江广突然插嘴道。
“啥问题?”
“那柳兮兮在城内也颇有势力,她有多少个兄弟?”江广问。
“柳兮兮深不可测。”假太监忙道,“怕是有几百上千个手下,平时都藏在老百姓里,上次为了秋霞的事情,不是都出来了吗?黑压压一片啊!”
“这就是了!”江广道,“如果此时皇上不再信守当年的承诺,柳兮兮那帮人在云土国闹起来。皇上损失的,和给她五百人以及粮草,哪个更大?”
这话说得相当关键,几个人都抬眼看他。
“还请皇上定夺!”江广道。
“放心。”黄太子摆摆手道,“就算我不给她兵,她也只会默默离开云土国,不会闹的。”
“为啥?”赵虎明显一喜。
“你这不是屁话么!”黄太子冷哼一声,“她这大半夜的,突然要兵,为什么?那肯定是她老家金邮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啊,事态紧急不得不去了呀!要不然就凭她那一千号人,敢去打金邮城?那金邮城比我们云土国还大一倍呢!既然事态紧急,她不得不去。以她的性情,她又怎么可能拿手里仅剩的千八百人来跟我拼?不可能的,她肯定还是会去金邮城的。”
“皇上英明!”赵虎连连点头,“哈哈哈,这就可以不用管她了!”
黄太子瞪了赵虎一眼,随后一脸正色道:“我现在问的,不是损失大小的问题。也不是不给她兵会有什么后果的问题!我现在问的,是该不该的问题!我该不该给她五百兵?”
这话赵虎和假太监没反应过来,但是江广和钱蕴却听懂了。
江广不说话。
黄太子对准了钱蕴:“钱相,你是读书人。书里面,有没有这个道理?”
钱蕴蓦然涨红了脸,是啊,他是读书人。
他贪财好色,他胆小如鼠,他趋炎附势,这都不假;但终究他是个读书人。
书上有这个道理吗?
有!
不仅有,而且相当明确。
那个道理,甚至不需要任何解释,就可以直接给出这个问题答案。
权衡再三,钱蕴终于鼓起勇气,说:“有!”
“哦?书上是怎么说的?”黄太子问。
“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期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钱蕴硬着头皮背道。
江广听懂了,此刻终于第一次,他高看了钱蕴一眼。
“什么意思?”黄太子又问。
“圣人说,治理一个国家,需要三个东西。士兵,粮食和信誉。”钱蕴道,“圣人的弟子问圣人,如果非要丢掉一个呢?圣人说可以把士兵丢掉。弟子又问,如果再丢掉一个呢?圣人说,丢粮食。圣人说,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没有信誉,就等于一切都没有了。”
解释完这句话,钱蕴已然是一头的汗,不敢抬头了。
“放屁!”赵虎这下子听懂了,“圣人榆木脑袋啊,你们读书人都是榆木脑袋啊!没有兵,别人就会打死你!没有粮,你就会饿死!没有信誉,什么也不会发生。皇上,陛下,你可不能听他胡咧咧啊!”
黄太子沉默片刻,扭头又问假太监:“你也说说。”
假太监眼看场上气氛尴尬,大将军和宰相各执一词,自己说什么都会得罪一个,于是讪笑道:“皇上----我不懂这些----还是别说了。”
“说!”黄太子声音一肃,“叫你来就是要听你说的!要说真话,心里话,不说真话,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做假太监了,做真太监吧!”
假太监被逼到了死角,眼睛突然一红,跪倒在地:“皇上,您当初让我做太监,为何不阉了我?为何允许我做一个假太监?”
“我那时觉得,一个人没犯罪没做坏事,平白无故把人阉了,丧良心。”黄太子道。
“那皇上此刻能不能也凭良心一次!”假太监哭道,“柳姑娘当初帮皇上打下云土国,值不值这五百士兵;这些年柳姑娘在这云土国帮皇上治理,值不值这五百士兵;柳姑娘谏言让我们招贤纳才,才有了如今云土国的景象,值不值这五百士兵;就说上次有歹人入宫胁迫皇上,柳姑娘也是聚集人马来救驾的呀,值不值这五百士兵。”
场上沉默,只剩下了假太监的哭声。
江广突然站起,又跪倒在地:“皇上,出兵吧!”
钱蕴猛吸一口气,也跪下:“皇上,出兵吧!”
假太监一直都是跪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