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听我一句劝,你如今心境已然入魔,内心没有了那善恶之分, 所以才做得出如此荒唐之事。”斜阳照在周年的脸上, 一片焦黄, “他日若想通了, 来我琼云宗做客, 探讨探讨这世间善恶。”
“感谢,感谢。”王富贵此刻心中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怪我,怪我。”
“也罢。”一个青年豪侠接过话,“今日我们技不如人, 大仇难报,我此去回门派定当练功十年,十年后,再来取花和尚狗命。”
“和尚你给我记好了!”冯涛面露愤愤之色, “我妻子之仇我今生不忘,一有机会我就会杀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今日是你运气好, 往后你干什么都要小心点!”
“阿弥陀佛!”花和尚低吟一声佛号,居然当着众人面跪下了, “贫僧自知作孽良多, 此刻不是怕死, 而是想着留我残身,为这世道多多少少做点事情。将来定会上各位门派,负荆请罪。”
“哼。”周年冷哼一声,“我们走。”
想来是那英雄总有陌路之时,二十几个江湖好手做同一件事,居然也有毫无办法的时候。
默然无声,缓缓走出了城门。
冷风吹,吹得王富贵脸上烈烈作痛。
............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花和尚就这么在客栈里干了下来,这一干就是半个月。
一家客栈若是压根没有客人,那么也就没有什么要干的事儿。
但是和尚却不让自己闲着,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楼梯上的灰尘始终没有落地的机会,那大厅的地面永远亮堂。
闲来无事的时候,王富贵还会跟和尚闲聊。
聊的主要是他师父慧允的事儿。
王富贵是见过慧允的,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听慧允讲过佛法,颇为遗憾。索性花和尚是那慧允徒弟,师父常日里说的话,徒弟大多记得,所以王富贵慢慢就找花和尚聊的越来越多。
“和尚,你们佛家既然讲万事皆空,为何又要惩恶扬善呢?难道善恶就不是空吗?”王富贵问。
“空的是皮囊外相,而善恶是内心选择。”
王富贵点头又问:“我们城里有个林秀才,道理讲得很好。他跟我说,做事情要看那对错,而不看那利弊,你们佛家如何看?”
“佛家看利弊的。”
“哦?怎么讲?”
“佛家所谓善,就是利他。所谓恶,就是害他。”花和尚说,“以利他害他,而定善恶。若是利己而不害人,便无所谓善恶,是可以的。”
“你讲得好。”
“不是我讲的,是我师父讲的。”花和尚说,“其实也不是我师父讲的,是那佛经上讲的,是佛讲的。”
“你师父对你最大的期盼是什么?”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我一直不明白。”王富贵揉着眉头,“那善人要成佛需要一辈子为善,为何恶人要成佛只需要放下屠刀如此简单?”
“因为拿起屠刀太难。”
“怎么讲?”
“一件事,若是让一个人拿起了屠刀,那他除了杀人,便放弃了其它所有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他以后行走江湖,生活做事,就只能一直拿着屠刀一直杀下去。”花和尚说,“就好比那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这世上尽是他的仇家,他如何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停地杀。他若放下屠刀,顷刻间就会被仇人杀死。所以选择放下屠刀,就是选择放弃生命,你说难不难?”
王富贵笑了:“你也杀人无数,属于那大恶之人。如今有我庇护,保你性命无忧。你现在放下屠刀,可以安心成佛了。”
“阿弥陀佛,掌柜的宅心仁厚,是我恩人。”
“掌柜的,来杯茶。”
突然,就在俩人聊天参禅的功夫,客栈里来了个客人。
穷途客栈,来了客人,稀奇事儿
!
把那正在睡觉的张二、梳妆打扮的陈小姐,研究食谱的老李都给吸引了过来。团团围着这个稀客。
柳兮兮自顾自地在客栈大堂的中心坐下,看着周围这么多人,愣了愣:“可有茶?”
“有,有!”张二赶忙道,我去给您沏!
“要两杯。”柳兮兮说,“我请掌柜的也喝一杯。”
“如此谢谢了。”王富贵一笑,拎着旱烟袋坐在了柳兮兮对面。
柳兮兮今日穿着不像她往常在青楼时的模样。寻常她喜欢穿那羽纱对襟褂,或是那粉色缎子。今日却素得很,黑衣白裙,头发稍稍扎了扎,没什么精心打扮之色。
这世上有些美人总要靠着衣衫装扮,稍好一些的也要靠风景山水。然真正的美人总是什么也不靠,她出现处便是山水本色,又何须借助旁的东西去衬?
柳兮兮怕就是这种美人了。
陈小姐见到美貌之人,不论男女,都会心情愉悦得很。上次她见过了那林秀才和宋寡妇,此刻见到柳兮兮,不禁在心中腹诽:那林秀才是跟柳兮兮更配些,还是跟宋寡妇更配些?
“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老李突然说。
“不必!”王富贵慌忙道。
屋子里只有那花和尚,双手合十,闭眼默经。
茶很快就上来了。
柳兮兮端起一抿,道:“本是邻居,却未曾来往过,小女子给掌柜的赔个不是。”
“客气了,客气了。”王富贵此刻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配合着柳兮兮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