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涧回到魔域后试过这骨笛的功效,对着徐策便吹了一段安魂之曲。
待他停下吹奏再问时,徐策双瞳混沌,有问必答。
长涧压低声音阴狠道:“你是否是当年血图案的幕后之人?”
血图效用难知难解,长涧追查多年只查到一个斜因,几乎不作他想。
谁料徐策却说:“否。”
长涧最是清楚骨笛之下绝无谎话,当即心中一震,隐秘疼痛起来。
他强忍情绪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血图?何时得来的?”
徐策说:“一百零六年前,无尽海。”
长涧今年二百三十五岁,血图案发时,他一百二十七。
一百零六年前,正是血图案后第二年。
幕后真凶,居然那么早就已经抛下了血图。
茫茫天地,时间久远,他要去哪里再找到此人?
长涧继续问:“你在无尽海哪里找到血图的?”
“空茫之滨。”
麓原这里动静太大,惊动了附近几个城池的驻守仙门以及六大宗门的探子,之前云霄已设法告知他们不要靠近。
半神一死,这群人便火速开始进入收场。
悟道拉着林霜似左看右看,确认她没有受伤,才嗔怪道:“你越发鲁莽了,近来可是心浮气躁?”
林霜似目送长涧走到徐策身边,她听不见徐策在说什么,却蓦然想起来他先前说过一句话让她十分困惑。
徐策说:“幸好当年魔尊救下了你,不然我该去哪里再找一个冰雪剑心。”
“有一些。”林霜似答完,不等悟道继续问便开口,“师尊,当年在五仓路上,不是您一剑杀了车夫,救下我的吗?”
悟道一下没反应过来,又欣喜她重新叫自己师尊,什么异样都没察觉,仔细回想过后才答:“不是我,我恰巧在那附近,听闻动静之后才靠近。当时杀人救下你的,另有其人。”
悟道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林霜似视线一刹模糊,久久无言。
“师尊,我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长涧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问了许多问题,才放过徐策。
回身之时,见林霜似似乎已经与悟道聊完,便朝她走去。
霁秋亲昵地贴了贴他的指尖,飞回到林霜似身边,自动收剑入鞘。
林霜似也瞧见了他,紧跟着抬步走来。
长涧压在心头的不悦如阴霾,见到林霜似那一刻却是云霁月明。
林霜似似乎有些低落,长涧朝她露出一个笑来,问:“林大小姐,哪里不高兴?”
林霜似抬头注视着他,眼眶微红。
长涧一愣。
林霜似问:“长涧,二十一年前,你去过五仓路吗?”
长涧笑容淡了些,他否认道:“没有,二十一年前五仓路已经荒废,不曾去过那里。”
“好。”林霜似并未追问,换了个话题,“我捡到的那块传音玉牌,与其他人的并不一样,这你知道吗?”
长涧抿紧唇。
“我看过穿云他们的玉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鱼状。只有你的那块是映日荷花,只有我的是接天莲叶。”林霜似紧盯着他,“我手上这块于你来说不同一般,你没告诉过我。为什么不把它要回去?”
长涧别开脸,“一块玉牌而已。”
“好。”林霜似不知有没有接受这个答案,她又问,“那你知道,中秋那夜,我为什么会给你传音吗?”
“我不知道。”长涧勉强扯起嘴角,开玩笑道,“你今日是想跟我翻些你来我往的旧账吗?大小姐,我还有事,你要是不需要安慰,我这就走了。”
他真的转过身,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林霜似突然说:“二十一年前,在五仓路上,从斜因手上救下我的人,是你吧?”
长涧没有停下脚步。
“我师尊悟道真人对斜因知之甚少,若他知道那年我险遭毒手,必不会对斜因坐视不理。若他不是救我的人,那当年会是谁?”
长涧毫不在乎道:“世上能人千千万。”
林霜似继续说:“那人手下号令魔修千万,名号未报已让斜因心胆俱裂。”
长涧不耐烦了:“魔修以武为尊,斜因向来惜命。”
林霜似终于停下来。她向来像是一团雪,清高又不染尘俗,众人捧她如天上仙,视她若空中月。但今日她放下了一切,林霜似就在这里,林霜似的真心,也在这里。
“长涧。”她终于说,“那年被拐五仓路,我不过四岁,在你眼中如同稚儿。我不曾见过你还是少儿郎时,也无法从众人口中拼凑出你当年头角峥嵘的模样。现在我二十五岁,也许你仍然将我当作孩童看待,但我与现在的你相识,这是芸芸众生中仅你我间的缘分。在你眼中,我只不过是随手救下的修者,是天下任何人都能取而代之的无关之人。可于我而言,长涧无可替代。你救过我三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也不愿以报恩之名使你平添困扰。”
长涧大抵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他曾在暴雨中丢却一身傲骨,于是所有的明月清风、少年意气,通通都碎成了午夜时分再也回不去的梦。他从血泪泥泞中爬起,凭着一口气往上走,从光风霁月的儿郎成了阴鸷狠毒的魔尊。
他多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心,又怎么会看不出林霜似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