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地说:「阿月,你信我,我真什么都没做。」
江晓月用力甩开他的手,蹙眉厌恶地看他,「一身的脂粉味。」
温子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着火了……着火了……」
群芳馆突然乱了起来,嘈杂的声音自后院响起,很快蔓延到前面,奔跑、喊叫……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火中还有嘶吼、有哭、有笑,那种同归于尽疯狂的笑。
温子智拥着未婚妻跑出群芳馆时,大火已成燎原之势,不可阻挡,许多人衣裳不整地跑出来。
看着那冲天而起犹如泼了油的火势,江晓月内心毫无波澜,这种藏污纳垢之所,不知藏了多少罪恶。
军巡铺的人赶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将群芳馆与周围的其他建筑隔离,却只能看着群芳馆在大火中燃烧,成为一片火海,变成一处暗夜中最为瞩目的光源。
洁白的雪依旧在下,可却彷佛根本压不住这火,它烧得那么旺,那么旺,将一切杂音烧尽……
寂静的夜,人声已稀,只余军巡铺还在坚守,害怕死灰复燃祸及街坊。
「哥,我们回家。」清清淡淡的声音如同落雪一般透着一股凉。
江晓峰犹如被启动的雪人一样,抖抖身上的落雪,声音都带了些惊恐,「好。」
温子智伸手去抓,却抓了一手空气。
黑色的斗篷在他眼前滑过,那纤细的身影似夹带着风雪的寒凉刮上了马背,一声轻叱,双腿一夹马腹,便在他面前扬鞭催马而去。
温子智的心突然发慌,莫名其妙无法控制的慌,这让他追了过去。江晓峰慢了妹妹一步,被飞扑而来的准妹婿拉住了马僵。
「做什么?」他现在对温子智可没什么好脸色,成婚前夕跑来喝花酒,是想打谁的脸?
温子智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易地而处,他态度不会比对方好多少,「大哥是先在楼中看到我才找阿月来的吗?」
「怎么可能,我要是先看到了直接就进去打你了。」
「是谁告诉大哥的?」
江晓峰皱眉,「你还想报复?」
「大哥,这件事不对,从头到尾都不对。」温子智只能这么说。
「呵,我不听你废话,你也别叫我大哥,这门亲事成不成如今还不好说。」
温子智被他劈头盖脸抽来的一马鞭惊得本能一闪,然后他也如之前的未婚妻一般飞马而去,毫无留恋。
「温兄。」一个人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一身的狼狈与萧索。
温子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人惨然一笑,「聪明如温兄,就算一时被蒙蔽,也不会永远被蒙蔽,今晚我是故意拉你来做陪的。」
「为什么?」温子智只是这么问。
「为什么?」那人脸色突然扭曲疯狂起来,「为什么你从小便敏而好学,为什么你出身勋贵豪门,世家名门?为什么你心有所爱,便能得偿所愿,而我却被弃如敝屣?为什么……」
「我一直当你是好友,从未看轻你半点。」温子智只是在对方发泄一般的嘶吼后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有些朋友,走着走着就散了……嫉妒使人疯狂,使人面目全非。
今夜的雪莫名让人冷到骨髓,渗人的寒。
*
一路飞奔回到忠勇伯府的江晓月看到了母亲身边的桂嬷嬷倚门眺望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叹。
「姑娘哎,这可怎么话说的,这大冷天的,脸都冻青了,手也这么冰,可叫嬷嬷心疼……」桂嬷嬷一把抓住自己看大的姑娘,满心满眼的担心。
「嬷嬷,我没事。」
「你有没有事,老奴怎会不知。」桂嬷嬷叹口气,「走,夫人也还担心得没睡,等着见姑娘呢。」
「嗯。」
桂嬷嬷握着她的手,路上不时帮她搓搓,等到半路小丫鬟送来手炉才忙不迭塞到姑娘手里,让她焐着。
这大半夜闹得阖府不得安宁,心慌意乱地顾东不顾西。
听到姑娘不肯离开就远在周边看着群芳馆烧,伯爷夫妻和他们身边的心腹便都知要坏。
群芳馆那等藏污纳垢之所,哪里受得住他们家小祖宗那么大一尊佛?
果不其然,群芳馆就在大伙儿的眼皮底下化为乌有,估计这会儿还在冒着余烟。
「我的儿啊——」忠勇伯夫人一见女儿走进来,扑上去就抱住她,「身子怎么这么冰,快拿火盆过来,拿热水,不,拿姜茶来。」
江晓月只是一言不发地任由母亲忙乱。
忠勇伯担心女儿,却也知此时此刻母女私下才好劝解,一个七尺威猛大汉搓着手躲在隔间不敢出声,只能竖起耳朵听——
随后回来的江晓峰也蹑手蹑脚地躲在门外听。
「阿月……」看着木头人一样呆坐着的女儿,忠勇伯夫人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疼,「你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出来的,有娘在呢,还有你父兄,我们都会为你做主的。」
隔间的伯爷,门外的世子都默默点头。
在忠勇伯夫人都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江晓月终于开口了,「娘,我没事,只是跟大哥去看了些不知所谓的东西罢了。」
这还能算没事?
父母子三人听得都暗暗叫糟,某人连人都不是,直接就成了「不知所谓的东西」,一座群芳馆显然并没有抹平她的怒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