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仲卿旁的都好说,只是但凡涉及到幼子,就什么话都不顶用了。
他淡笑着,告饶糊弄道:“郎中令有所不知,董博士卸任回京一事,是陛下私下与我这幼子所言,我亦是说不上话啊。”
李广一听这话,顿时生出些顾虑。
为人臣子,少不得要时时揣摩陛下的心意。他不敢确定此事是否是陛下授意,试探问道:“敢问小公子,此事可是陛下的意思?”
卫无忧毫不犹豫:“是哒。”
让董仲舒给他蒙学,确实是刘彻的意思啊。
李广闻言,心思顿时熄灭了一半。
卫无忧小朋友偷笑。
来了大汉五年,他研究得最多的唯有两样。一曰吃,二曰他老爹的工资。
要讲清楚大汉中央官员的俸禄,还得从当前通行的货币说起。
打从高祖刘邦时,为了让大汉的货币尽快压制前朝秦半两,便放开了私人铸币,民间因此出现了许多外形相同、重量却相差五六克的私币。
这种缺斤少两的私币,被统称为“榆荚钱”。
之后,吕后当朝,虽然明令禁止私铸钱币,却阻止不了“榆荚钱”的四处流散。一直到文帝也就是刘彻的祖父上任,重新放开私钱,对钱币进行整改,通货膨胀才有所好转。
这时候起,大汉开始流通一种叫做“四铢半两钱”的币种。
这种钱币依旧没有脱离“秦半两”的圆形方孔形态,只是在外层铸有一圈外廓,且规定必须由铜锡制成。刘彻登基以后,对币制进行查漏补缺,民间那些铅铁混铸的“榆荚钱”受到严惩,如今,四铢半两钱已经稳稳受到全大汉的认可。
那么,这种情境下,卫青他们的薪水怎么样呢?
卫无忧觉得,还真挺高的。
就说他爹,不算封侯的食邑,仅仅官职年俸已经达到四千石;而李广任职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也有中二千石。
按照一石粮食一百二十钱的置换比例,飞将军这时候年俸禄至少在二十四万钱以上。
那为了子孙后代的教育事业,一年花五万钱好像也还好?
卫无忧脸颊红扑扑的,喝了一口凉茶降降温,打算再给李广加点料。
他看向身侧的卫伉,:“我记得先前大兄提过,鸿都门学一战后,公孙丞相也有意让子侄前来念书。”
卫伉吃瓜正开心,突然被幼弟点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对上卫无忧黝黑发亮的眸子,骤然打个冷颤,连连点
头:“是,是。”
大兄能反应过来,应和两个字,卫无忧已经很满意。
他接过话头:“上次鸿都门学斗殴事件后,陛下不许大兄他们再去读书,各家勋贵很快也会得到风声,董博士门下弟子,想来是不缺的。”
“今日收郎中令这五万钱的束脩,已经是打了折扣,价自廉平。”
李广立马就坐不住了。
什么,公孙家的也要来,万一抢先了,岂不是还要更贵?
飞将军这回多少是带了点私人情绪在里头。
他们陇西李氏在世家大族中,世代封侯,只是到了他这里,处处不顺,一直没能得封。反而是北地义渠的公孙家族,如今已经出了南奅侯公孙贺,合骑侯公孙敖,这都是跟着卫青多次出生入死的兄弟,肯定不会收费太高。
至于卫无忧方才提到的丞相公孙弘,那是齐地菑川人,虽与其他两位将军不是一个地方的,那也算是同宗同源,又是大汉“以丞相封侯”的头一位。
他不差钱。
况且,他家子侄前几日被罚不能去鸿都门学,也有卫伉的缘由。以卫家向来的为人做派,必然会同意他们来读书。
李广越想越多,生怕夜长梦多,当场便要与卫青定下李禹来读书的事情。
可怜的李禹委屈巴巴看一眼大父,又幽怨的望向卫无忧。
卫无忧小朋友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计较,立刻跟李广打小报告:“郎中令,您家小公子一直瞪我,好像我抢了他的钱一样。”
李禹瞠目结舌,还没来得及张口,喜提他大父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卫家小四笑眯眯:“小公子,要多听你大父的话,别老惹他生气。”
李禹:“……”
以后就要跟这货一起念书吗!
听着大父和卫府敲定一些念书的相关事宜,李禹欲哭无泪,默默仰头望天——
啊,天好蓝,人生好难。
卫无忧一抬头,看见李禹生无可恋脸,顿时乐开怀。
这小屁孩儿还挺有意思,比他爹李敢好玩。卫无忧索性趁着送人出门的空当,悄悄拉住李禹:“上回打架,你是被谁喊去凑数的吧?”
李禹被戳破,梗着脖子道:“
我才不是凑数的!我跟大父和阿父一样,以后要上阵杀敌!”
“嗯嗯,有志气。”卫无忧哄道,“既然要念书,不如拉着你那帮朋友,一起做个伴如何?”
李禹警惕地看了卫无忧半晌,脑子也没转过弯来:“你又耍什么花样。”
被怀疑的小仙童袖着手,眨了眨无辜的黝黑眼眸,淡然答道:“我能干什么,还不是看你害怕,让你带点人来壮壮胆子。”
李禹这种流鼻涕的小破孩儿怎么斗得过全身上下十个心眼的,竟然很快就被说服了。
小破孩高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