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每一个愿意给润笔费、关照她生意的顾客,都是赏识她的伯乐,挽救她母亲性命的贵人。
既然是贵人,自然是怀着感激的。
哪怕朱兴本人的言谈举止和作风她也不喜欢,但也远没有到厌恶或者仇恨的程度。
再说了,虽然平凉郡王能得到皇帝的青眼是靠着她那首词,但若不是朱兴,《青玉案》现在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潦草的手稿集子里,压根得不到传遍京城的机会。
所以她心态很平静,并不觉得平凉郡王得到的那些封赏是抢了自己的东西。
那本就不是她配得到的。
可秦王殿下不会在乎她这些卑微的想法。
他只在乎她的忠诚和效力。
纷乱的思绪逐渐拨开云雾,半梦半醒间,脑海中出现了江寻澈那双冷峻森然的眼睛,幽黑如万丈深渊。
早该知道,她所效忠的殿下,是位心硬如铁的人。
昏迷的女孩思绪飘忽,而与此同时,江寻澈屏退了众人,正独自守在床边。
他泡了一壶茶,不喝,只是倒在杯中,看水面蒸腾出氤氲的香气,再随着时间逐渐冷却。
数完三次茶凉,便又过了一个时辰。
这是他独有的计算时间的方式。
面前的白瓷娃娃被包了几层纱布,安静地平躺着。
按照大夫的说法,她的神志已经逐渐恢复,思绪也偶有波动,应该是快要醒来了。
大概是朦胧中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女孩突然微微皱起眉,抿着唇,看上去不太好受。
王爷的眼神落在她蹙起的眉心间,停顿了片刻。
可以说他讨厌别人当着他的面皱眉,也可以说他觉得痛苦不利于病人恢复,恢复得慢就会耽误她继续为他做事。
也可以说,就是那一瞬间的鬼使神差。
总之,江寻澈缓缓抬起手,指尖轻点,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也不可能承认的温柔动作,抚平了她的眉眼。
女孩睫毛轻颤,卷翘的末端轻轻触及他的掌心,带来一点细微的痒意。
他没有将手移开。
突然,苏栖禾睁开了眼睛。
从昏沉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刚才一直占据脑海的人,她吓了一跳,恍惚慌神间,忘记收敛错乱的情绪。
于是坐在床边的人清晰地看见她的眸中有畏惧,有疏离,也有一丝非常非常轻微的委屈和怨念。
她是多单纯卑微的人,甚至丝毫不怨那个拿她的词作去沽名钓誉的朱兴,却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江寻澈仿佛被刺扎了一下,飞快地收回了手,脸色也冷下来。
苏栖禾回过神,彻底清醒,赶紧垂下睫毛要行礼:“殿下。”
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努力撑着想坐起来,可本就羸弱的身体现在更加虚弱,根本使不上力气。
王爷冷眼看着她挣扎,完全无动于衷。
他从床边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声线凉薄刺骨,居高临下:“既然醒了,就可以做事了。”
“半个时辰之后,南风会去书房告诉你具体的任务。”
她愣了愣,感觉王爷的态度比自己受伤前还要淡漠恶化,不明就里,只能顺从道:“是。”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全程都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确实如她方才所想的那样冷血无情。
如果不是为了要命令她去完成任务,他绝然不可能纡尊降贵地出现在这里吧。
苏栖禾手一松,倒回床上,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
忽然回忆起醒来看到的第一幕,似乎是江寻澈坐在床边,伸出一只手,动作轻缓地点在她的眉心,眼神一点寒意都没有,甚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柔和。
她低下头想,肯定是自己受伤太重,头晕眼花,所以看错了。
第6章 心乱
◎心绪被轻而易举地挑动。◎
“苏姑娘,真的没有大碍么?”
南风战战兢兢地打量着眼前的苍白少女,生怕她又支撑不住昏迷过去,到时候他还要面对殿下的问讯,和暗冷如修罗的眼神。
苏栖禾低着头,轻轻勾唇,礼貌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没事,请讲吧。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见她这样,年轻的随侍挠了挠脑袋,感觉有点费解。
殿下在苏姑娘的病床前守了大半天,终于等到她醒来,结果醒了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江寻澈回来的时候薄唇紧抿,眉头也皱着,最不会察言观色的人都能看出他的不悦。
是自封王开府之后,非常罕见的情绪外露。
“半个时辰后你去书房,给她找点事做。”
撇下这句话后,王爷就径直往后殿的静室去了,那个小房间向来是不许别人靠近的。
于是随侍只能来到偏殿,对着苏栖禾沉默半晌,摸着下巴揣度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秦王殿下应该没有实际的任务要给她,只是两人相互别扭而已。
设想自家殿下闹别扭的样子,实在是难以接受,但除此之外,也是在没有别的解释了。
难不成苏姑娘醒来之后因为刑堂上的事情,怪罪殿下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王爷为何非要让她滴血为誓,还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但见这局面眼看要越来越僵,小伙子还是决定缓和两句。
“苏姑娘,其、其实,当时那种情况下,滴血为誓是最直接的办法,不容易……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