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鳏夫听媒人竟然拿他死去的娘子说事,又气又急。他一把夺过媒人手里的茶碗,直接泼人脸上。
“我去你大爷的!活该你一世无妻!你个泼夫——”媒人气得骂骂咧咧。
“滚。”
那是李鳏夫唯一骂人。
自此之后,再无人给李鳏夫说亲。
他觉得挺好,图个清静。
李鳏夫根本不想再嫁,他无所谓别人如何对他,但继母多少会对宝娟儿心存芥蒂,他不愿让孩子受委屈。
说媒之事后,李鳏夫对赵二更无好感——这人窝囊穷困,居然还想着占他便宜吃绝户,指望他嫁过去伺候她,做梦。
可是,赵二老爹死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大概是父母皆亡,她再无依靠的缘故。
人嘛,不就是这么被逼着扛事。
赵二逐渐变得勤恳开朗。
有时候,赵二会去他的茶棚里喝茶休息,跟其他聒噪粗俗的女人们不同,她每次都安安静静喝茶吃点心,吃完了还会将桌子收拾干净。
更重要的是,赵二从没想着占他便宜,无论是茶钱,还是在男女之防上,她为人很是规矩得体。
有一阵子,有几个女人总喜欢调戏他,他不敢硬生生对付,只得假意赔笑,不料人家蹬鼻子上脸,手径直往他衣裳里钻。
赵二看出他的为难,笑着同那几个人插科打诨,替他解了围。
人散去后,她安慰他,说他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鼓励他好好生活,还将身上的钱全给了他。
明明她自己是那么穷。
李金贵一事,更是令他对赵二刮目相看。
人天生有慕强心理,尤其是生来弱小的男人们。
李鳏夫不得不承认,他对赵二生出了丝丝倾慕之情,但只是一点点人之常情罢了。
赵二身边有初七呢。
说是远方亲戚,可一男一女,正值盛年,怕是不知什么时候怕就会成亲。
有初七那样漂亮灵秀的人在,赵二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李鳏夫也从没奢望能有什么后续,日子就这么寻常过着吧。
于他而言,赵二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会以那样的方式,将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王村长和他的丑事,偏偏被初七他们撞见。
她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觉得,她曾经对他的那些善意,光是想想都令她后悔恶心?
李鳏夫早已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心思混乱。
初七听到李鳏夫不时传来的哽咽声,知晓他没睡。
也是,遇上这种事,谁还睡得着?
初七道:“你还好吗?”
李鳏夫闷声嗯一下,忍不住同初七说话。
“初七,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恶心?可是我没得选。”
不等初七回答,李鳏夫继续自言自语,“我以后在村子里没脸做人了。明天天一亮,还不知事态会如何发展。”赵二和初七即使说了没事,他们毕竟不是当事人,局外人很难对他的害怕和挣扎感同身受。
“别怕,桑语说了你不会有事,就肯定不会有。”初七握住李鳏夫的手,“她看似弱不禁风,实际上比谁都坚强,也很有办法。她明是非,知对错,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初七想到李鳏夫这些年的经历,心中十分难过,换作他自己在李鳏夫的处境中,恐怕很难做到这般隐忍坚强。
“恶心的是那些侵犯欺负你的人,而不是你,我想,桑语她肯定也是这么认为。”
······
次日,天气依然晴朗,初七和李鳏夫照旧做了饭菜送去工地。
李鳏夫没了往常的活泼精神,低着头,默默分发饭菜。旁人的窃窃私语都像是在说他的闲话,若是说话时朝他看一眼,他就如惊弓之鸟,心脏狂跳。
饭菜都发放完毕后,赵桑语走向两人。
李鳏夫眼神躲闪,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这位知情者。他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桑语招手示意李鳏夫和初七到阴凉的棚子里休息,招呼两人坐下吃饭。
李鳏夫不好意思坐下,站在桌旁。
赵桑语拽着他的袖子,将人拉着坐下,把饭菜推到他面前,笑道:“你这是做什么?还在担心昨晚的事。”
李鳏夫默不作声,也没胃口吃饭。
赵桑语道:“你别担心,我一大清早偷偷跑去王村长和钓鱼佬家看过。两家都安静得很,连鸡鸭都睡熟了,可见她俩绝没透露半个字,否则以她们相公的脾气,早就闹得全村皆知。”
李鳏夫点点头,微微安心。
赵桑语无奈道:“倒是你,面如死灰,一点都不正常,才最容易叫人看出端倪。”
李鳏夫苦笑一声,“抱歉,我着实没什么心情。”
他内心依旧害怕,这回没事,下次呢?
王村长放过他了,其他人又不会放过。
从李金贵与他苟且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常常做噩梦,梦见他被人捆着扔在村头,任人指指点点,谩骂唾弃。
他的噩梦差点成真。
此次虽侥幸逃过,但他再也不敢有侥幸的心思。昨晚钓鱼佬那一嗓子吓破了他的胆子,他连麻木接受都做不到。
况且宝娟儿年岁逐渐大了,懂事儿了,他真的好怕有朝一日,她发现自己父亲竟是如此下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