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哎哎,章邯——”
刘季的话尚未说完,章邯已疾步闯入内殿。
少年大抵在宫里当值,听闻鹤华醒了,便急匆匆赶来,身上的衣服尚未来得及换,银质薄甲配着翻滚的猩红披风,腰间悬着的吉金剑闪着凛冽寒光,与华美精致的公主内殿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少年疾驰而来,额上有着细密薄汗,与张扬肆意的王离相比,他的情绪更为内敛,他没有飞驰到鹤华面前,轻车熟路在她床榻上坐下,极为熟稔问东问西,他刚到内殿便停下,如一堵沉默的墙,漂亮眸子看着鹤华,眼底翻涌着压抑着的情绪,薄唇长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嗐,算了,我不拦了,反正也拦不住。”
与此同时,外殿传来刘季的揶揄叹谓,“一个二个都去闯公主闺房,你们是真不担心一会儿被陛下撞见啊!”
章邯置若罔闻。
王离轻嗤一笑。
“公主,您醒了?”
沉默良久,章邯问出自己的第一句话。
鹤华有些好笑,“对,我醒了。”
方才一连喝了几盏水,鹤华此时的嗓子已不像刚刚醒来时那般刀割似的疼,只是仍有些不适,让她不得不将语速放缓,“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饿。”
“你们先出去吧,一会儿阿父要过来,你们在这里不合适。”
章邯嘴角微抿,轻轻点头。
“我知道不合适,但我才不要出去。”
王离大大咧咧道,“陛下怪罪,那便让他怪罪吧,我身上的伤还没好,陛下总不能现在便打我板子吧?”
章邯转身动作微顿,侧目回头看王离。
少年靠着鹤华的窗柩站着,动作肆无忌惮又亲密,眼睛明晃晃看向鹤华,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熟稔。
“陛下才舍不得打我板子。”
少年声音骄矜,声音里满满是笃定,“陛下比我阿父宠我多了,要不是陛下拦着,我早就被我阿父活活打死了。”
床榻上的鹤华被他逗笑了,“你就仗着我阿父喜欢你。”
“那当然。”
少年下巴微抬,“我就是仗着陛下喜欢我。”
“阿父喜欢也不行。”
鹤华吃力抬手,似乎是想推王离。
王离连忙弯腰,抬手握住鹤华手腕,把她的手放回床榻,“别乱动。”
“你刚醒,身体还没恢复。”
鹤华点头,“我有话要与阿父说。”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王离有些奇怪。
鹤华摇头,“就是不能。”
“行吧,我走。”
王离叹了口气,“我走还不行吗?”
章邯收回视线,转身出内殿。
“走了,一会儿再来看你。”
片刻后,王离跟着走出内殿。
“陛下驾到——”
殿外突然传来小寺人尖细声音。
刘季伸手拍了下章邯肩膀,“章邯,还好你出来的及时 。”
“公主年龄大了,咱们是男人该避嫌时就得避嫌。”
章邯神色淡淡,没有接话。
嬴政快步而来,后面跟着蒙恬一众朝臣。
——这是在与心腹重臣议事,中间听到鹤华醒来的消息,放下一切事情赶了来。
“参见陛下。”
众人俯身向嬴政见礼。
嬴政看也不看,径直走入内殿。
蒙恬等朝臣在外殿停下。
嬴政绕过屏风,快步来到鹤华面前。
“阿父。”
床榻上的鹤华软软唤了一声。
嬴政眸光微微一颤。
但那只是短短一瞬,转瞬之间,帝王恢复往日的不动声色模样,幽深目光落在鹤华身上。
“醒了?”
须臾间帝王沉声发问。
鹤华笑眯眯点头。
四目相对,鹤华看到帝王虽仍是以往不动声色不怒自威的帝王,心情的好坏永远不会叫人知晓,但那双眼睛里却有着血色,那双眼睛下有着淡淡乌青,是长时间不曾休息好才会有的模样。
——她昏迷的这一个多月,她的阿父担心极了。
“阿父,对不起。”
鹤华面上笑意淡了几分,声音有些内疚,“这段时间让您担心了。”
嬴政闭了闭眼,缓步向前,在鹤华床榻旁坐下,而后慢慢伸出手,掌心落在鹤华头顶。
“以后不许这样了。”
嬴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凌厉凤目有一瞬的柔软,“阿父年龄大了,经不住这样的惊吓。”
鹤华眼睛一酸,眼泪险些掉出来。
阿父真的很在意她。
如视珍宝,千娇百宠,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甚至就连抚弄她头发的动作都很轻柔,仿佛触摸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精致易碎的琉璃珍宝。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
鹤华吃力抬起手,握住嬴政手腕,“我再也不会让阿父为我担心了。”
“你叫我不担心,但贺教授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张,毫无半点生机,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王离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爆发,“章邯,都这种情况了,你还不让我带她去医院,你是想让她死吗?!”
王离抬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伸手将床上的女人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