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郞拍火自救,一双手烧得皮开肉绽,右手烤至七成熟,手指蜷成鸡爪,油涂上去也不觉得疼。
观者相信褚潇没夸大,这人侥幸保得性命,后半生也是个残废。
送走伤者,祠堂的人群犹未散去,原本没到场的村民闻知消息呼邻唤友来围观,人越聚越多,纷纷伸长脖子等着看后续。
褚潇流着鳄鱼泪当众呜咽:“大喜的日子怎么搞成这样!”
干燥的硝化棉接触到空气会自燃,没文化的村民们对此一无所知,听目击者说黄二郎的衣服是自己烧着的,又传闻昨天黄大少的遗像也发生了自燃,两桩凶事前后呼应,最胆大的人也觉出几分鬼气。
村长劝慰褚潇:“太太先别忙着伤心,现在还得靠你主持大局啊。”
褚潇由冬梅搀扶着,同乡贤们回到堂上,捏着拭泪的手帕哀伤道:“二郎的医药费我全包,这没
什么可说的,其他的我想先听听族长的意思。”
黄源誉正像缩水虾仁六神不宁,慭慭然道:“还是让太太先说吧。”
褚潇默默展示为难,良久开口:“二郎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他,可他如今成了这样,往后自理都成问题,怎么能担起兴家守业的重担?”
黄源誉孙子众多,死一个顶多痛一阵,泼天的财运没了才会抱恨中天,没法反驳她的说辞,忙提议:“族里还有好些个子侄辈适合过继,你再挑一个吧。”
褚潇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者,扣响题目。
“我看过继儿子很不妥,还是算了吧。”
话一出口远近哗然,黄家人又急又怒,黄源誉带头斥责:“刚才的火一定是你放的,你根本不想认这个儿子,悄设毒计想害死他!”
屎盆子扣得准,力度却不够。
褚潇正色申辩:“您这话就离谱了,刚才我一动不动坐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能用哪只手放火?昨天云祥的遗像也是自燃的,情形就想今天这样,我现在真觉得是妖怪在捣鬼,再执行过继还会惹出大灾难。”
黄源誉拐杖狠命戳地,恶声恶气问:“你以为胡说八道就能霸占黄家的产业?克夫的丧门星,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
他气急败坏丢尽体面,说法却得到多数人认同。
无出的媳妇是外人,没资格继承婆家的遗产。
褚潇任由众议沸腾一阵,离座昂首挺立,姿态凛然地面对上下人等。
“族长太看得起我了,我才疏学浅,吞下这么大份家产也没能力管理。其实在答应过继儿子前我还考虑过一个办法,既叫全村欢喜又让我得自在。”
她宣布将所有家产平均分成两份,一份交付黄家人,一份均分送给村里各家各户,她则净身回娘家。
全员哑然,须臾掀起滔天热潮,都因这天降的大饼激动亢奋。
黄源誉怀疑有诈,高喝:“你真这么打算?红口白牙可不好说瞎话。”
其他人也无声质问,褚潇不改端庄:“这么重大的场合我怎么敢开玩笑?这就把地契田契和银票拿过来当场分了,其余银钱古董家私等清点仔细了,也一样样送来由您做主分配。”
旧社会那些争权夺利的勾当都被后世推陈出新,她看一知十,明摆着巨额家私就是当年长庆、村民、土匪加害余婉宁的诱因,砍了这棵摇钱树消灭坏人们的动机,余婉宁要害她就得换套剧本。
下面才是真正的引蛇出洞。
第四十六章
不劳而获最动人, 村民们像抢食的鸭子排着队打着挤来领财物。
黄家人主持瓜分盛宴,这边在祠堂分田产,那边去大宅搬家私, 人人精神抖擞, 欣喜若狂, 俨然把一辈子的节庆集中在这一刻欢度。
旋风般的洗劫过后, 值钱的东西都百无一落。金库空空荡荡, 粮仓颗粒无存, 宅子里的匾额对联都被抬走了。
几个黄家女人白拿上瘾, 跑到余婉宁的卧室当着褚潇翻箱倒柜。
冬梅气愤阻止:“这里放着的都是我们太太的嫁妆,你们不能拿!”
女人们瞪着她,眼神狠似饥鼠。
褚潇大度道:“没事, 这些首饰摆设我都用不着了,你们若喜欢都拿去把, 给我剩两件换洗衣服就行。”
她开门揖盗,任由匪徒们落花流水地洗劫, 最后真就只饶了几件布衣和一堆村里人看不懂的旧书旧报。
冬梅干瞪眼看着,神情无比煎熬, 对着连根板凳都不剩,空空如也的居室崩溃大哭。
“太太真糊涂,那些人都是没良心的畜牲,你给得再多也换不来感激。以前有家业撑着, 他们才假装敬重你,如今你成了空身,往后过日子都困难, 不知会受多少欺辱!”
褚潇暗中夸这丫鬟聪明通透,余婉宁生前若肯听她劝谏, 活用财势自保,也不至于落得惨死。
情况不同,现在她同样不听忠告,轻悠悠说:“我明天就要离开村子,刚才已经让陈管家给佣人们发遣散费了,叮嘱他给你发双份,你去收拾一下自谋出路吧。”
冬梅接受不了雪上加霜的消息,急忙跪下抱腿哭喊。
“太太知道我无亲无靠,当初没你收留,我早饿死在街边了,如今怎么忍心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