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珣的眼角抽了抽,仿佛在无形间压下去一份滔天的情绪,以至于那张一向从容温润的脸,在此刻变得僵硬而狰狞。
裴镇轻扯嘴角,端起面前的茶盏,冲他略略示意,一饮而尽。
轻快的笑声在两个男人之间响起,李星娆优雅端坐,摇摇头:“本宫不过一句闲话,裴侯怎么与姜长史争执起来了?”
她略略收笑,并未对这场口舌交战判胜负,也不曾选择立场战队错,她打了个呵欠:“真是怪了,这清茶反而催眠,有点累了。”
裴镇起身:“既如此,就不耽误殿下歇息了。”
公主欣然颔首,又看向姜珣。
姜珣这会儿也回过神来,隐有懊恼之色,起身亦道:“微臣告退。”
两人同时退出去,房中只剩李星娆一人独坐。
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脑中回想着两人刚才的话,闭上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是啊,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世道无情,一身败仗去仰头论对错,谁会理你这个可笑之人?
但只要心中知道什么是对的,这一路自当百折不挠,永不回头。
折腾了一整日,李星娆是真的有些累了,夜间睡下之前,崔姑姑拿着个水囊走了进来。
都不必她开口,李星娆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宣安侯拿来的?”
崔姑姑:“是,侯爷说是殿下您要的助眠之物。”她本想去取个盏子来盛酒,却不想公主直接拧开,抱着水囊直接仰头豪饮。
“殿下,您……”
烈酒一路灼烧入喉,李星娆忍不住眯眼,紧紧握住酒囊收住倾注之势,猛一咽下,整个人差点给烧过去。
“您喝得太急了。”
激烈的滋味过去,是极致的爽快,李星娆抬臂抹嘴,一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周身。
这种酒,就得这么喝。
李星娆这段日子被噩梦扰的烦了,此刻喝了这酒,活像吞了豹子胆,心想,我今日还就要睡个安稳觉,你来闹腾试试!
她丢了酒囊,翻倒就睡,饶是崔姑姑这等老练的奴仆都被她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替公主略微擦洗,又卸了拆环,这才退下。
刚走两步,崔姑姑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香囊,小心翼翼放在公主枕边,幽香若有似无,公主翻了个身,渐渐熟睡过去。
……
次日一早,天都还没大亮,一条长而隆重的车队已经从洛阳城门出,一路奔赴百源驿,公主尚未起身,百源驿门口已被围守的严严实实。
百里宁与其妻洛氏亲自来迎,而百里宁又为洛阳刺史,这一趟既是公差,也是私事。
夫妇二人刚下马车,正要入馆,当即便被宣安侯的士兵拦住。
宣安侯奉命护送殿下前往洛阳,殿下一日未抵达,侯爷便一日担着重则,不可掉以轻心。
将士一番话,让百里宁夫妇两个变了神色。
公主在洛阳城外遭遇地痞冲撞的事,裴镇昨日就派人告知了百里宁,若非他同时捎了句公主受惊不已,需在驿馆中好好休息一日,他们昨日就赶来了。
眼下地痞被宣安侯拘着,公主也被护着,夫妻二人即便是公主的舅舅舅母,此刻也硬气不起来,只能和声应下,也不急着进去,就在外面候着,时不时低语几句,稍稍一听,是在斟酌稍后说话的用词。
不多时,自驿馆内走出一高挑青年,绯红官服,笔挺清隽。
“下官姜珣,拜见百里刺史与夫人。”
虽说公主长史是从四品上,洛阳上州刺史为从三品,但一个是并不怎么亲的亲舅舅,一个却是与公主在流言里暧昧缠绵多时的亲近长史,百里宁自然不可能跟姜珣摆架子,双手将他扶起:“姜长史一路辛苦。”
姜珣完全没了昨夜狰狞失态的痕迹,一夜之间又变回风度翩翩的长史:“殿下昨日外出,夜里又饮了些酒,眼下还未起身,刺史与夫人还是先入馆静候吧。”
百里宁和洛氏都听过姜珣和公主那些传闻,此刻依然将他当做了公主的心腹,他的意思大约也是公主的意思,也便不负好意,一道入内。
刚进驿馆,迎面又来一人,高大凶冷,俊颜凶相,一身华贵的侯爵官服,却穿出骇人气势。
不必多说,这定是宣安侯了。
百里宁和洛氏连忙停下,向来人见礼。
姜珣也停下,他原本并不想再在裴镇面前有半分失态,可见到今日的裴镇,却还是不由的愣了愣神。
一路走来,裴镇的装束永远是那一身半旧军服,即便得封侯爵,也嫌少作这等华贵装扮,今日他一改往常装扮,明明看着还是那副凶冷气势,但隐约间,还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了。
“两位来的挺早。”裴镇并无寒暄之意,简单打个照面便往公主的院落走,“殿下今日会起的晚些,还要用了朝食才走,二位先去用些热汤食吧,殿下收拾好时,自会提前告知。姜长史,好生招待百里刺史与夫人。”
姜珣捏了捏拳,嘴角忍不住一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