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珣向三人见礼,那身清隽又不失英武的气质,令三位百里女郎多了几分拘束羞赧,不敢过度直视面前的男人。
李星娆将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姜长史曾游历各道,见多识广,本宫来洛阳一千,都是姜长史与本宫描绘洛阳景色。”
有公主牵了这个头,最年长的百里蓉按下面对外男的羞涩,大方问及姜珣游历的过往。
姜珣看了眼公主,对方的眼神意味明确——说啊,会说你就多说点。
他立刻就懂了。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里,几乎都是姜珣在说,三位百里女郎静静的听。
是个人多少都有点慕强心理,而这个“强”,包括但不限于武力、智力、经历上的超群和身怀一技之长。
姜珣年轻俊朗,谈吐不俗,又见多识广,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三位女郎的好感,
渐渐的,她们眼中或惊奇或赞叹的眼神盖过了最初的羞赧和局促,也开始与姜珣交谈起来,除了洛阳风情,还有她们为数不多的几次出游。
倒是公主本人,一路上甚少开口,优哉游哉的看风景,直到抵达了福国寺,李星娆都走出去了,三位百里女郎才如梦初醒。
她们今日是陪公主的呀,怎么和公主身边的近臣聊了一路,反而忽略了公主呢!
以百里蓉为首,三人暗自反省一番,将注意力从姜长史身上收回来,飞快跟上公主。
站在福国寺门口,仰头就能看到寺内高耸的塔身。
噩梦里被囚禁在塔底的滋味席卷了心间。
那一方囚地,是她最痛恨的地方,也是最抗拒排斥的地方。
可是,她并不抗拒心中留存着这种感觉。
它像一个永不泯灭消散的警示,让她再不敢重蹈覆辙。即便不可避免的来到类似的地方,她也是登高远望,而非回到暗无天地的底端。
就在李星娆准备迈入寺门的当口,迎面走来一人,分外眼熟。
等人走进了,李星娆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愕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镇抱手行礼,淡定道,“重建行宫人手有限,早间听闻寺中有僧人擅长营造,特来取经。”
李星娆看了看寺内的方向,确有一身披袈裟的僧人返身往回走,想是他瞧见了她,便请对方留了步,独自出来的。
“取完经了?”
裴镇不苟言笑,“大师慈悲为怀,古道热肠,答应相助,稍后会有营造司的专人前来详谈。”顿了顿,反问:“殿下要登塔吗?”
李星娆心里一咯噔,莫名听出了话外之音。
擅长拒绝的人,可以有一万种方法拒绝,但裴镇的拒绝一向直截了当,根本不会弯弯绕绕给人遐想误会的空间。
但同样的,这样的人一旦开始不拒绝,便处处都是端倪。
就说此刻的偶遇,打过照面后他大可直接走人,毕竟公务在身,她是公主也不能强留,可他呢?东拉西扯的说了一通,脚下半步都没动。
还“殿下要登塔吗”,分明就是“我想与殿下一起登塔”。
公主决定配合一下。
“是啊,相请不如偶遇,侯爷可愿同往?”
果不其然,裴镇只是稍加思索便点了头,侧身让道,抬手示意:“殿下请。”
直至两人走进寺内,姜珣和三位百里家的女郎还站定未动。
姜珣是若有所思,三位女郎则是愕然——宣安侯,是不是没有看到他们啊?
察觉到身旁的寂静,姜珣侧身冲三人浅浅一笑:“三位女郎请。”
三人回神,含笑点头相继跟上去。
一行人登上福宁塔。
公主和宣安侯并行在前,两人一直在说话,没有主旨,信口闲谈罢了。
到这时,三位百里女郎终于回过味儿来,这一路上,都是姜长史在与她们说话,公主很少开口。
原以为公主是不善言谈,现在看来,分明是对着她们没有谈性,找来姜长史应付她们罢了。
这个发现让三人心生气馁,又有些担忧,若公主是因不喜她们才这般应付,选太子妃时自然失去一大助力事小,被公主从中干扰破坏才是糟糕。
毕竟像她这样受到兄长宠爱的公主,对兄嫂必有一番要求。
思及此,三人连忙转换了策略,现在得不到公主喜欢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不能让她讨厌。
于是,三人完全没有打扰公主的意思,安安静静跟在后面,见机行事。
然而,公主并没能洞悉三位娘子活跃又敏锐的心思,登塔的每一步,对她来说都像在和一种莫名的力量相抗,仿佛多走一步,噩梦里携来的恐惧便被多碾碎一分。
等她站在塔顶俯瞰下方时,耳中竟隐隐嗡鸣,眼前的景色都变的虚幻起来。
她不由得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才是真实。
抬眼看去,行宫遥遥在望,破损的宫殿楼宇被工匠用木栏竹架束出轮廓,豆大的点点身影攀高踩上,正在修补中。
“这里果然不错。”李星娆借着说话的功夫轻轻舒气,慢慢卸下登塔时的复杂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