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老了很多。
韩王见她如此,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本王日后得常回京述职,否则殿下和长宁都该不记得我这个叔叔的模样了。”
李星娆眼神轻动,看了眼旁边的皇兄,只见他赧然一笑,便知太子刚见到韩王的时候,一定也有同样的感觉。
太子看了眼李星娆来的方向,解释说:“皇叔多年未归,孤带皇叔四处走走,顺道聊些朝中之事,如今父皇保养在身不便过多搅扰,幸而有皇叔指点。”
韩王在旁笑笑,谦逊摆手。
李星娆:“既如此,就不打扰皇叔与皇兄了。”
她微微抬眼,却见韩王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一愣:“皇叔可还有吩咐?”
韩王眼神一动,怅然笑笑,摇头:“无事,只是见到长宁,便想起了永平……”
永平……
永平县主。
李星娆脑子里陡然划过一张脸,来不及细想,话已出了口:“说起来,皇叔此次进京,永平竟没跟着来吗?”
本是一句寻常问候,谁料韩王脸色一僵,好似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太子的表情也略不自然,轻咳一声道:“长宁也是无意,皇叔莫要见怪……”
韩王笑了笑,一时间苍老之色更甚,摆摆手:“无事,本王知道。”
太子连忙看向李星娆:“你在这里也呆了许久,先回去歇会儿吧,若父皇醒了,孤立即派人告知你。”
李星娆觉得气氛古怪,也不多言,行礼告退。
刚走了两步,身旁崔姑姑忽压低声音道:“殿下怎么说那样的话?”
李星娆眉眼轻动:“什么话?”
崔姑姑:“韩王与王妃鹣鲽情深,王后过世后未再续弦,膝下也只有一女,可这一女,也因意外去世了。”
李星娆猛然驻足。
永平县主,去世了。
李星娆脑中嗡嗡作响,回头看去,刚好看到韩王与太子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脑中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女生,在向她耀武扬威——
【该谢谢殿下,若非有您的相助,我们岂有足够的本钱去收买人心?世人只知我们大义,又岂会再将心向着那个无能的少帝?】
【今有太后垂帘听政,摄政王辅政,陛下可以安心养病,殿下,也可以安心。】
轰然一声,似一面雾气缭绕的屏障轰然崩塌,白雾散去后露出的人,是他们口中已死去的人。
死了……
永平县主李英嬅,那个曾在天保寺塔底与她耀武扬威的女人,死了。
李星娆努力定神,一路步伐虚浮的走出了宫。
刚出宫门,抬眼便见到熟悉的高大身影挡住去路。
李星娆心头郁闷,不想理他,错开他就要走,裴镇抬臂一拦:“陛下的事我已问过,没有大碍。”
李星娆:“让开,本宫没有心思与你闲话。”
裴镇:“但我与殿下说的,没有一句是闲话。”
李星娆正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迄今为止,梦境里的很多事情还是模糊不清的,但对于他,她觉得已经足够清晰。
虽然言行举止,甚至走的路都与噩梦里的那人相去甚远,但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好,”李星娆轻轻舒了口气:“看来你不把想说的话说完,也不会轻易罢休,随我来吧。”
裴镇眼神随她而动,迈步跟了上去。
马车停在公主府,姜珣闻声而出,见公主沉着张脸回来,以为是永嘉帝的事情令她犹似所致,然后就看到了随之而来的裴镇。
“本宫要与宣安侯在厅内仪式,谁也不许打扰。”公主丢下这句话便径直朝前厅走去,姜珣看向裴镇,后者途径他身边时短暂停留。
“陛下身体抱恙,命太子监国,莫勒与北境的和谈还在拉扯,事情恐还未完。”
两人错开而立,姜珣眼神朝他轻动,一阵短暂思索,忽而露笑:“此事自有太子殿下与宣安侯这等朝中能臣操心,与长宁公主府何干呢?”
裴镇轻轻笑了一声:“正是这个道理。”说罢迈步入正厅。
姜珣转身目送裴镇,思索着他刚才说的话,悄然跟了上去。
偌大的正厅里已无人在侧,李星娆双手交叠端于身前,立在厅中的身影无端显得孤冷无依,直至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才缓缓回头。
男人自外而入的身影,与那淌血喜堂的一幕骤然重合,李星娆呼吸一滞,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气息震慑后腿,脚下踩到曳地裙摆,猛地趔趄。
眼前人影忽然加快几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腰将人捞回。
突然间,李星娆拔下发间金簪,身体前倾靠向男人怀中的同时,那把自簪中旋出的利刃已抵在他脖间,冷冷一抹凉,但凡裴镇在将她往怀里按一分,那刃便入他颈肉。
裴镇面色平淡,任由她凶狠的防备,手却未松开。
他嘴角轻扯,似完全不在意这抵在脖间并无玩笑的杀意:“什么时候,殿下会觉得死对一个人来说,是惩罚了?”
李星娆呼吸急促,心脏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昔日春宴时,她曾将姜珣误认为梦中的那个人,而那时的激动与慌张,一半来自于噩梦对上现实的惊诧,一半来自于涤荡心间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