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日就要进城了,秦将军与崔观察使正在大帐中商议明日的细则,您这一路精神都不大好,今日就早些歇下吧。”
李星娆看着一旁喜庆的礼服和凤冠,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曾满心盼望过的那场婚礼。
“崔姑姑,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明知恨他比爱他更合适,为何还会三五不时想起他的好呢?”
崔姑姑看了她一眼,思忖道:“殿下在恨着什么人吗?”
李星娆坦然道:“我也不知。按理说,我已做了了断,也并未再陷于过去的苦恨当中,至少我觉得自己是轻松自在的。可不知为何,总有那么个人,不会因为人为的做出过了断,便真的成了过眼云烟。有些事想起来,还是会难过,而有些事回忆起来,去也不失窝心。”
崔姑姑坐在公主身边为她燃香:“一个人就有七情六欲,两人之间的感情,又岂会只是单一的恨或是爱呢?怜惜呵护生爱,背叛设计生恨,磕磕碰碰,复杂交织。”
“若有朝一日,恨意忽然被消磨掉,可能是因为殿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抵了仇恨,也可能是因为,殿下设身处地懂了对方,昔日的仇恨在殿下眼中,已然没有那么可恨。”
“那本宫到底是爱,还是恨呢?”
“爱也是真,恨也是真,兴许就是这样复杂的磋磨纠缠,才让这个人变的不可替代。有谁规定了,殿下不能恨着一个人的同时,也爱着他呢?怪就怪他不曾给过足够多的爱,抵消恨意,也没有足够狠心,让殿下断情绝爱。人若违心,必受其乱,殿下再明白不过自己的心意,倒不如顺遂自然。”
崔姑姑的话令李星娆心头一震,不由生笑:“本宫竟不知,崔姑姑还有如此超然物外的见解。”
崔姑姑笑了笑:“不过是老奴一些愚见,若能令殿下多一分开怀,老奴也不算白白比殿下多活这些年岁。”
说完,崔姑姑的香已经燃好了。
李星娆盯着香炉,眼神微动,看了崔姑姑一眼,崔姑姑已退去一旁收拾卧榻。
睡下时,崔姑姑没有燃香,而是将一个香囊摆在了枕边。
李星娆看着那香囊,忽问:“这一路用的都是同一种香吧。”
崔姑姑道:“此前去洛阳时,殿下曾说着香囊有安眠奇效,当时老奴配的杂多,一时没捋清配方,出发前老奴仔细整理了一番,这才把配方核对清楚,药材也备了不少,对凝神安眠有奇效。”
李星娆拿起香囊抵在鼻尖嗅了嗅,只觉一股松弛感走遍全身:“姑姑有心了。”
“殿下安心睡吧,老奴就守在外面。”崔姑姑服侍着公主睡下,动作很轻的剪了灯。
李星娆侧卧着,只觉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床帐间,迷迷糊糊的就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隐约有骚动纷乱,半梦半醒间,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李星娆倏地睁眼,正对上男人俯身下来的脸。
他一只手落在她耳边,似在为她打理碎发,眼神里含着几分担忧。
见她醒来,他微微退开些,她这才看清他身上只穿了件白绸中衣,衣襟微敞,左侧肩颈处的咬痕清晰可见。
“你……怎么在这?”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前一刻才缠着自己留下的女人怎么睡醒了就不认人了。
可他也没有辩解,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裴某垂涎殿下已久,今日逮到时机,趁夜潜入殿下香闺成就好事,眼下心满意足,殿下可以随便处置了。”
李星娆脑子混混沌沌,目光落在他肩头的咬痕,忽然想起来了。
眼下他们正前往剑南救灾的路上,可人力物资皆有匮乏,朝中又无法及时补足,所以他们只能在赶路途中招揽人手,想办法弄钱补足物资。
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第一次尝到了缺钱的苦楚,可谓是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压抑难受时的□□总是冲着力竭而去,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有多余的精力继续去想恼人的事情。
是她主动的。
“怎么了?”他察觉异常,俯身细看她的脸,小心翼翼道:“是因我唐突?我出去好不好?还是渴了?阿娆,你说句话。”
男人的关切凝在眼神中,李星娆迎着他的目光,忽道:“阿彦,我做了一个梦……”
听到她开口,他才彻底松了口气,轻掖被角:“梦到什么了?是被吓醒了?”
李星娆拉过他的手臂枕着,慢慢讲起自己梦中的情景:“我梦到东方家出了事,但并没有自此一蹶不振。犯了错的人为自己的过错赎了罪,无辜的人则得到了机会,继续为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人生而尽力前行。”
“我梦到舅舅和母后都在,他们依然是皇兄最坚实的后盾,可是皇兄已经不再是那个彷徨无措的少年帝王,他有谋略胆识,也学会了招贤纳士,手下有好多好多能供他驱使的能人,哪怕我上赶着想要帮他做点什么,都已用不上我。”
“我还梦到我被赏赐了一个特别大的宅子,不必每日在重复每日奔波劳累的日子,可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公主。啊对,百姓还特别喜欢我,我做的每件事,都让他们赞不绝口。有一日,一个不长眼的小国想要求娶我,他们一人一片砖瓦,就将对方砸了回去,护我护的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