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裴镇没有杀那孩子的理由,那只有……
李星娆眼神一凝。
只有一早就知道自己身世,被裴家送出去自生自灭,后又找回来,目睹了裴家种种安排,那个真正的裴彦。
杀了村里那个故布疑阵安排的假私生子,或许是他对裴家的抛弃所做的报复,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而他之所以在那一次动了手,今朝却任由此子健康长大回归裴家,还自以为是皇室后裔搞出这么多事,可能是因为……
“可能是因为他曾做过一种选择,但下场并不美好,所以今朝才会选择放了那人,也放了自己吧。各人自有各人的苦,他又何必把愤恨加注在一个本就无辜的人身上呢?”
身边人没有应声,裴镇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见她怔怔的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裴镇垂眸,避开了李星娆的眼神,仍然看着前方:“此前就曾告诉殿下,裴某并没有什么苦衷,如你所见,我原本……就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
想攀附权势,乘风而起,想要做旁人不敢随意欺负的人上人,而命运机缘巧合中,他恰好钻了裴家这个空子罢了。
他和今朝的假裴彦不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所以当他接触到韩王,终于明白了裴彦这个身份背后所牵扯的一干恩怨,第一个处置的便是裴家。
这个秘密,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他不能给裴家来掀翻他身份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李星娆。
李星娆轻轻舒缓一口气:“罢了,都过去了。”
两人之间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短短时间内,李星娆忽然接受了许多从前不曾料到的真相,心中实在难以单一的滋味来概括,又站了片刻,她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裴镇看着她走出桥亭,忽然叫住了她。
李星娆算是明白,他今日不吐不快。
她回过身:“还有事?”
裴镇定定的看着她,认真道:“成为裴彦,是为了权势地位,出身背景,但陪伴殿下,并不是为此。殿下曾说,在我的身上,一定存着父母亲长的影子,这话最初只是打动了我,但在失去殿下后,我才真真切切尝到个中深意。”
“起初,看到殿下一次次于困境中寻求生机,我都会想到母亲,殿下和她一样都是脆弱的女人,可殿下从不曾真正倒下,更不曾有轻生之念。若她像你一样,那该多好,哪怕暂时受辱,只要母亲活着,我就还有家,无论有多少屈辱,我都愿意受着。”
“再后来,我忽然明白父亲为何能在那般艰辛中坚持下来,因为他心中有我阿娘,有我,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旦选定了什么,便可以拼尽全力。所以我后悔了,我仍然想拥有更多的权势和力量,想要真正成为与殿下同行的人。”
“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控制不了……到最后,我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你活着,人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只要等我积攒了足够实力,即便你再恨我都无所谓,因为那时,我就能真正站到你身边……”
“阿娆,我还想再陪你走一程。真心真意,没有欺骗的走一程。”
李星娆心头一震,忽然背过身,抬手在脸上快速一抹。
“那你就继续想吧。”她半点温情都无,硬邦邦丢下这句话,迈着快步离开。
……
李星娆回到住所时,崔姑姑当即察觉她不对劲,连忙挥退左右,自己安静守候在外。
半晌,内里传来公主的声音,崔姑姑走进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李星娆坐在茶案前,面前摊开一张羊皮小地图,见崔姑姑进来,她拿出一个盒子:“这个是给姑姑的。”
崔姑姑接过一看,里面满满一盒金银珠宝。
她连忙合上,还为开口,李星娆便抬手示意她勿言:“此次答应和亲,我无意带太多人,连伍溪都留在长安,若非姑姑当日一再恳请,本不该让你跟我走这一趟。”
崔姑姑张口,结果又被公主打断:“本宫已经决定,舍下公主身份,不再回长安,之后应当会去各地游览风物,增长见闻,姑姑年事已高,是在不宜随行,所以我会为姑姑安排一个合适的理由回到长安,你本是母后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回到母后身边最为妥当。这……也是宣安侯的意思。”
听到宣安侯三个字,崔姑姑脸色一白,彻底熄火。
李星娆笑了笑,又把盒子朝她推了推:“姑姑不必惊慌,说送你回长安,是真的回长安,不是什么暗藏杀机的客套话,更何况,姑姑虽是宣安侯安排到我身边的人,却也实实在在用心照顾了我许久,这些赏赐,也有宣安侯的心意。”
崔姑姑有些惧怕,一连磕了三个头:“公主明察,老奴无论对皇后还是殿下都没有加害之意,侯爷……侯爷早年对老奴有恩,因他对殿下关怀挂心,又碍于身份无法接近,这才安排了老奴,得知殿下失眠多梦睡不安稳,侯爷便送来香囊,东方氏和百里氏出事,知殿下有相救之意,侯爷也是全力相帮,他只是想知道殿下私底下的想法,亦无加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