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毒酒,其实毒性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完全不恨她,反倒觉得此举把她衬得愈发娇憨。
凝珑满心震惊。没想到灌毒酒的风声会传得这么广,也没想到,兄弟俩提起毒酒,竟完全不埋怨她。
这是凝珑第一次听见冠怀生用原声说话。
从前她只听过他用喉腔发出来的只言片语,那日撞破他自渎,她以为那是程延的声音,却没想到,那竟是他的原声。
与他纠缠的每个夜晚,她也曾幻想过,倘若冠怀生可以说话,那他的声音会是何模样。如今听到了,却万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但她完全不想听他的原声,那声音分明与程延一模一样!
她更想听冠怀生伪装出来的另一副声线。
凝珑不信这些话,这俩人的说辞像提前串通好一样。
她问程延:“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私生子这事?”
程延:“家丑不可外扬,但你我已定婚,这事告诉你也无妨。”
凝珑倏地眼眸一亮,“定婚?”
程延颔首说是,“前几日放出了两家联姻的消息,今日我来凝府一趟,最主要是为告知婚期。”
他掏出一方红笺递给凝珑,“九月十二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此刻,凝珑漂浮不定的心绪终于稳了下来。她怕俩人是同一人,怕程延会因她对冠怀生做过的那些狂放事而迁怒于她。
但程延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还定下了婚期。
她的富贵路仍在,那些恐惧只不过是瞎想。
凝珑转头问冠怀生:“你是私生子,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当奴隶吧。你当奴隶进凝府,是有什么目的?”
程延替他解释道:“他从来都是奴籍。一个私生子根本上不得台面,难道还想分一杯荣华富贵?他来凝府是由我授意,正如你所想,我派他来,是让他调查未来的岳丈。”
程延长叹一口气,“岳丈手里可不干净。”
不知怎的,今日程延的言论让凝珑分外厌恶。
从前她只是对程延无感,今日却是莫名厌恶。程延像被鬼附了身,言语动作都不再像从前的他。
从前他恨不得把指节嵌在她腰间肉里,今日却客气地屈起指节,不敢碰她。
不过她也替他辩解,从前他火急火燎,但那是在宁园。如今是在她“娘家”,他矜持些也正常。
后来程延又单独把凝珑拐走,俩人说着悄悄话。
程延抬起她的下颌,“你当真厉害,程家就两个年轻男人,结果都被你吞吃腹中。”
单独相处时,他带给她的那份压迫感又来了。
这份压迫感倒与原先不同。原先是一些心照不宣的情.趣,如今像一个陌生人在逼问质疑她。
凝珑暂且压下疑惑,嗔道:“分明是世子说婚前允许我跟冠怀生胡来。我当了真,结果世子反倒怨起我。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那我说什么?”
她踮起脚,别有深意地点了点程延的喉结。
从前在宁园,每每被他凿得快要散架时,她就会点点他的喉结,表示到此为止。
有时点一下还不行,非得夹着声音喊他一声“鹤渊哥哥”,他才肯饶她。
点喉便是求饶,她以为他懂。可眼下他怪异得很,非但没饶过她,还掰着她的下颌,仔细打量她。他的眼神让她感到陌生。
程延吃错药了?
凝珑眼里的幽怨愈发深切。
她最烦别人管她!是,她就是与冠怀生胡来,那又怎样!瞧这话说的,她撩拨,也得他们肯上钩才行。分明大家都有错,为何只来数落她。
要怪就怪那哑巴太得她心。
凝珑愈发不解,揪起程延的衣袖轻声说:“世子这回就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与冠怀生来往了。”
场面话谁不会说?她要是认真演起戏,别说是世子,就是皇帝也会被她骗喽!
一番撒娇轮轰,程延终于饶了她。
“下不为例。”
凝珑暗叹一口气,想他真是越来越难伺候。
说她聪明,她能抓住各个细节不断探查。可她很多时候又不是聪明到底。
凝珑有自己的理由。
她可没那么多心思花在男人身上。
她又不是真的在乎谁,所以只要确保自己能得到所求,那旁的疑点她也不愿再去探究。
所以她只把程延的细微变化当作错觉。
回了屋后,凝珑侧躺在榻上,说自己以后不再计较那么多事。
云秀不解。凝珑分明心有质疑,为何不去探查了呢?
“真假程延,真假冠怀生,真假言论,这些小娘子都不准备再去查了?”
凝珑说是,“查或不查,于我而言已无甚大用。今日与世子见过面,我忽然就想通了一些事。”
她打开一方木盒,里面搁着原先冠怀生送给她的银手镯。
当初她很看重这手镯,让师傅将其加工得更好看些。
但现如今,这手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凝珑将手镯投进油灯里,给熔成了一滩银水,顺便把她寄在冠怀生身上那些幻想也一并消除掉。
从前她在意他,所以会因他的欺瞒而感到气愤。
如今她依旧享有富贵,依旧高高在上。而他,被程家抛弃,被她抛弃,变得一文不值。
云秀又问:“小娘子此后与冠怀生就再不来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