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亮明态度,赵师爷就非常“赶巧”地从顺天府外回来了,客客气气地给冉杓找到了方莲儿的卷宗。
冉杓夹着卷宗离开的时候,不禁得意地捋了捋胡子:能够威慑人的从来都不是官衔,而是那头衔下无形的权势啊!
他又开悟了!
任丹青跟冉杓前后脚进了刑部,二人瞧着仵作房门仍旧紧闭着,就知晓云曦还没出来。
冉杓得意地冲任丹青拍了拍自己怀里的卷宗:“你找来的人呢?”
“在那呢。”任丹青努努嘴,冉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男子正蜷缩在墙角,都瞧不出个人模样来,偏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冉杓吓了一跳:“那谁啊?!”
“方莲儿的夫君。”任丹青叹了口气,“我走到半路就撞见他了。”
那厮沿途拉着路人的手,一直问刑部咋走,任丹青想忽略都不成。
“咿呀”一声,仵作房的门开了,云曦本能抬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视线正正落在蜷缩在墙边的污脏男子身上。
她眉眼一讶,“那是谁啊?”
第113章 丈夫情深
冉杓屋内。
蓬头垢面的男子局促地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盏,一双眼睛却警惕地打量着云曦等人。
“房公子别紧张。你今儿过来,想必也是怕尊夫人的案子被草草了结吧?”云曦温声说道:“这案子不论交由哪个衙门,大家都会竭力破案的。”
许是云曦语气温和亲切,许是她的话正戳中了房津的心思,方才还有些畏缩的男子挺直脊背道:“真不是谋财害命,她的钱袋子就在身上,分文不少。”
云曦神色一凛,“分文不少?”
“是,”房津一改方才颓然之态,端正了身子认真地道:“莲儿素来喜爱街头那家的糖糕,那日我们忙活完都睡下了,她才想起来还没去取糖糕,又穿上衣服要取。”
说到这里,房津眼眶骤然湿润,内疚地道:“我惫懒得很,只想着离得也不远、周围都是相熟的邻里,她自去就是了。谁知、谁知……”
谁知疲惫睡去的房津后半夜突然惊醒,才发现早就该回来的妻子并不在身畔。他立刻满屋子找、又发动邻居们找……直到临近清晨才发现了死去多时的方莲儿。
尸首所在,是方莲儿夜半归家的必经转角。
“为何非要晚上去取不可?明日一早起来再去也无妨吧?”冉杓听到这里,率先提出了疑虑。
“冉大人有所不知,方莲儿爱吃的那种糖糕,需得第二日在炉子上热一热才最好。”一说到吃,青果就立刻变成了行家。
她之前也吃过京城本地的糖糕,唯独那走街串巷的糖糕最是美味。拿回来放到次日一热当早膳,顶顶好吃。
房津用力点点头,“确如姑娘所言。”
方莲儿忘记取糖糕也不是一两次。
谁能料到那般普通的日常,竟成为妻子的催命符。
“买糖糕的钱是定数,尊夫人身上装的银钱也不足以要了她的命,可对?”云曦继续追问道。
“对,对对!”房津不住点头,他猛地从凳子上滑跪在地,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我妻子死得冤枉,她、她是那般良善的人,老天爷不该让她死于非命啊!”
“哎,房公子快快请起!”云曦虚扶一把,就要让房津起来。
一边欲上前搭把手的冉杓和任丹青都没来得及有动作,大力气的青果两手一用劲儿就把虚弱的房津重新扶坐到凳子上。
两位大人讪讪地重新站定,心下暗道青果的饭倒是一点儿没白吃。
连日来投告无门让房津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他嘶声痛哭着对云曦道:
“我、我去了好多个衙门,他们、他们没人听我说话……”
那些官差不是寻个借口把他打发了、就是借口拖延让他等。三等五等、尸首腐烂,留存的证据越发不足,捉凶哪里还有希望?
云曦闻言喟叹道:“顺天府行事确有不足,但尊夫人身上罪证确实极少、捕捉凶犯不易。还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姑、姑娘此言当真?”房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泪水,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哽咽。
“我家小姐可是最厉害的仵作,她说的当然是真话了!”
青果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家小姐为了破案不知道在刑部吃了那黄老多少派头,还千辛万苦地将方莲儿的尸首修复……”
“青果,别说了。”云曦立刻呵止道:“我们是仵作,所为皆是应当,邀功做什么?”
青果委委屈屈地闭上嘴巴,一旁的任丹青和冉杓也听不过去,皆为云曦正名。
房津这才知晓,云曦竟是比那大理寺的黄老还要厉害的仵作!
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云曦忍不住叹了口气,“房公子,随我去看看尊夫人吧?”
“……哎。”房津眼底涌出几分期盼。
抵达仵作房的时候,房津又突然怯了,半晌都不愿意进去。
云曦再三保证方莲儿的尸首非常完整、瞧不出腐烂迹象,房津这才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案台上,方莲儿露出雪白的脖颈和脸颊,自脖颈下盖着干净的白布,像是午睡的人儿怕着凉一般闭着双眼、神情安详。
房津上一次见到妻子是在七天前,当时她已经脏腑溃烂、面皮和头发悉数脱落……当真是一眼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