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濒临崩溃了。
那玄衣少年孤零零地立于魔棺旁,精致惊绝的眉眼似点了漆,瞳眸很深,却是空洞洞的。他身形清瘦如竹,腰腹削薄,有几分萧索的可怜。苍白突出的腕骨搭在棺木旁,手背上还残留着掐痕。
整整三日,再用力也该消瘀很多才对。
除非是他自己加深了。
司见月好像没发现来了个不速之客,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看,他失魂落魄地,盯着魔棺发呆。
铃杏闭了闭眼,召出曦凰的本命法器——是历任神女的日辉之弓,虽然无法弑神或屠龙,但想要重创对方也轻而易举。她抽了箭矢,弓拉满。
准心上抬,对准了司见月的后背。
铃杏慢慢地用力,然后再用力,直到不能再用力了。她甚至能听见箭在弦上,半弧弯成了夸张的曲线,弓线紧绷得仿佛快要随时崩断的声音。
终于,箭矢脱手,飞射而出。
那道白色光隙呈现出完美的抛物线,角度是那么精准,不偏不倚地正中了少年的后背。他像只被猎人残忍地射杀的小鸟,又被暴雨打落下来。
他摔在了地上。
铃杏手指颤抖地收起弓,脚步凌乱,从那方隐蔽的树后冲到了他身前。司见月挣扎着爬起,把手伸到后背握住了那支箭矢,自己将它折断了。
“……”
铃杏想去扶他,又想问他神陨木在哪,却只能稍显局促地跪在旁边。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司见月呕了口带着肉沫的血,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的手,然后靠坐在了树干上。她明明得逞了,想做的差不多都做到了,如此便显得假惺惺的。
铃杏离他近了些,很小心地。
司见月越这样平静,就越让人难安,有时候不闻不问要比歇斯底里还更折磨。铃杏顿了顿,去握住他的手,忽道:“我知道你在执着什么。”
“司阎。”铃杏这样叫他。
司见月迟钝地抬眸,转头看来,格外认真地听着铃杏说话。他本来是那么想要活下去,甚至调包了神陨木,还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开启魔棺,而且做了两手准备,现在功亏一篑,却反而平静。
平静得很不正常。
这三日,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他很平静,铃杏也很认真地说:“千年前的那场大婚,其实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的。”
司见月闻言,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眸中隐晦地亮起点点星光。铃杏又道:“我没有想过跟任何人走,我是喜欢你的,但神女曦凰又不能够喜欢你。因为曦凰是迟早要献身大道的。”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愿意,或者肯定也要随我而去,所以我不能接受你。但我也很自私,我不是没想过让你陪我一起死,我明明知道的。”
“我不瞒你,你要跟我殉情;我瞒着你,你又要自戕。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想面对,我最后选择不告诉你,这样就好像不是你陪我死的,是你自己要死的,跟我无关。其实我也很坏。”
“你很好,是我太坏了。我才是恶。”
铃杏说到这里,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只好闭嘴。她抬头看向司见月,这一看,便怔住了。
司见月靠在树上,一错不眨地盯着她,猩红瞳眸中戾气被委屈冲散,掉眼泪也是安安静静的。铃杏的手里突然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形状细长,触感温润,似乎是被司见月握得太久,都握热了。
铃杏低头一看,心神俱震。
是神陨木。
“给你,这个是真的。”他的声音很轻,听着像个易碎的梦,“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吧。”
“你……”铃杏不知说什么好了。
魔棺之门在这时骤然发出了巨响,迫不及待要摧毁这个世界的万千亡灵怒号、低吼起来,或许下一刻就要开启了。一旦开启,结局就是BE了。
铃杏左手扶着司见月的肩,右手握紧了神陨木高高举起,却因呼吸急促,她止不住地发抖。
司见月神色淡淡,闭上了眼睛。
长痛不如短痛,于是铃杏蓄满了力,狠狠刺向了他的心口——但最后关头,却又尽数卸了。
铃杏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浑身气力,握着神陨木一点点地趴到了他的胸膛上,比世界更先崩溃了似的在他怀里泣不成声。铃杏哭着跟他说:“其实我有点舍不得你……司见月,我舍不得你……”
听完这句,司见月终于动了动,手掌抚在她的脑后,又往自己怀里摁了摁,似乎要最后一次记住心爱之人刻进骨血、心甘情愿被拷牢的感觉。
铃杏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司见月低低应声,反握住了铃杏的手,也握住了神陨木。他弯起漂亮的眸,犹如桐花初绽,带着很纯粹、温柔的烂漫,竟是很轻地笑了起来。
“下不了手的话,我来。”他长相清冷,这样笑时却有几分少年意气的桀骜,故意地说:
“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死。”
…
单薄而扁平的文字生出了血肉。
被干涉的命运无法再掌控每个角色,强烈的自我意识让他们挣脱了人偶线,于是反过来牵掣着代表命运的风筝,凭借这一腔孤勇,战胜山海。